额尔齐斯河流经北屯市。


(资料图片)

兵团第十师北屯市党委宣传部提供

马殿英(右二)与牧民在一起。

兵团第十师北屯市党委宣传部提供

清澈的额尔齐斯河,穿过新疆北屯市的城北,沿西北方向奔涌而去,最终汇入北冰洋。丰沛的水流,使得这里河谷湖沼密布,草木葱茏,宛若绿色翡翠,镶嵌在大漠之上。与北屯市隔河相望的是阿勒泰市阿苇滩镇牧业一队。因水草丰美,冬季少风,这里是牧民世代放牧的冬草场。

时光荏苒,风雨变换。但在牧场不变的,是大家对马殿英的信任和依恋。凡有重要活动,大家都会争相把老马接到家里。“老马不在,奶茶不香!”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马殿英就倾其所有,无私扶助河畔的一百六十多户牧民,其中,有二十多个孩子在他的支持下读完了大学。他的工资几乎都用在了牧民身上,几十年下来累计已近六十万元。如今已八十七岁的马殿英仍居住在90年代入住的小阁楼里,房间十分简陋,陈旧的沙发露着木头……

两次被授予“全国民族团结进步先进个人”,荣登“中国好人榜”,为什么马殿英几十年如一日,义无反顾帮助身边的牧民?几十年没有松懈的动力来自哪里?

1955年秋,二十岁的马殿英从河北考入新疆八一农学院。毕业后分配到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十师计财处,负责统计工作。

1961年底,有一个矿区的报表还没有报上来,影响了全师的统计进度。为了及时完成任务,马殿英揣上几个干馍,冲进风雪里,奔向六十公里外的矿区。协助完成报表后,他又装了几个馍,返回北屯,在零下三十摄氏度的严寒里,走了一夜。微茫时分,发现远处闪着几点绿光,仔细一看,竟是两只狼。他惊骇地转身就跑,连翻几道坡,藏进了芦苇荡。躲过了野狼,却迷失了方向。转了一整天,也没找到出路,寒冷、恐惧伴着精疲力竭。就在快要失去意识之际,马殿英看见一匹马踏雪而来。迷迷糊糊间,他慢慢倒了下去……

醒来时,马殿英看见两张陌生的笑脸,毡房里炉火正旺。几碗热腾腾的奶茶下肚,马殿英才缓过一点劲儿来。可太疲倦了,一合眼,又昏睡过去。三天后,身体得到恢复,他恳求救他的牧民,将自己送回北屯。

“牧民救了我的命,一定要报答!”回到驻地,马殿英念念不忘。第二年雪刚化完,他就带着礼物来到记忆中的地方,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家人了。后又多方打听,也没有确切的消息。

“恩人,你在哪里?”四处寻找无果,马殿英暗下决心,找不到救命恩人,就把河畔所有的牧民都当恩人。

几十年里,马殿英担任过十师警卫连副指导员、十师毛纺厂副厂长、北屯医院副院长,无论身份如何变化,他始终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始终把牧民家的事当做自家的事。

谁家老人生病了,谁家孩子要入学,谁家牛羊缺饲草,只要能帮的,马殿英一定帮。一直陪伴着他在牧区奔走的,是一辆永久牌自行车。“丁零零——”车铃一响,牧民们就知道是马殿英来了。

当马殿英走进牧业一队达吾明·努尔汗家里时,正赶上老五杰恩斯别克病倒在床。马殿英看见,十岁的孩子肚子鼓得像个皮球。

“为什么不送医院?”他问达吾明。

“饭都吃不饱,哪有钱看病?”达吾明边抽泣边回答。

“赶快上医院!再晚就来不及了!”他抱起孩子就跑。

住院后,他不但找来多位医生给孩子会诊,还四处求医问药,亲自熬药,给孩子喂服。近两个月的治疗,孩子终于痊愈。可没几个月,老六又病倒了,诊断出是白血病。治疗费太高,达吾明想放弃。得到消息,马殿英赶到牧场,要带孩子去看病。

达吾明跪在草地上哭着说:“大哥,你救老五的钱我们还没还上,不能再麻烦你了!”

“多少钱都买不来孩子的命!我从没想过让你还!”

经过三个多月的救治,孩子还是走了,马殿英失声痛哭。

失去孩子,家里又经济拮据,达吾明借酒浇愁,常常醉得不省人事。那段时间,马殿英几乎每个周末都会来达吾明家里,想帮助这个家庭走出困境。他同达吾明谈心,开导他,鼓励他。慢慢地,达吾明振作起来,重新关心起子女的教育和羊群的养殖,人也越来越勤快。没几年,达吾明家的羊从几十只发展到上百只,此外还有十几头牛、七八峰骆驼。羊群发展了,草料成了问题,虽然马殿英每个周末都会带七八个青年帮忙打草,仍不能满足需求。

市面上有了割草机,马殿英就与妻子商量,想给达吾明家买一台。

“八百块钱!咱俩两个月的工资。平时给孩子买两毛钱的冰棍,你都舍不得。”

“这是两码事,守边牧民困难比咱多。”马殿英攥着妻子的手说。

妻子默默走进里屋,拿出手绢紧包着的工资,交给了马殿英。

割草机摆在了达吾明家门口,他轻轻地抚摸着操纵杆,久久没有说出一句话。马殿英却开心地喝着茶,开始和达吾明讨论如何经营羊羔和羊毛,如何在空地上种植优质饲草料的问题了。

三女儿加娜尔·达吾明到了上学的年龄,父亲想让她留在家里放羊。

“必须上学!有了文化,才有好的前途。”马殿英来到达吾明家里,从自行车筐里取出一个书包,递给加娜尔:“加娜尔,下个星期,叔叔带你去报名。”这样,加娜尔上了北屯小学。

看到孩子们围坐在昏暗的马灯下做作业,马殿英又睡不着了。他问过电力部门,根据规划,三年内的通电,还排不上牧业一队。征得有关部门同意后,他决定自己干了。又找木头,又弄电线,材料备齐了,带着几个工人,栽杆子、拉电线。不到一周,一条线路,通到了牧业一队。通电这天,方圆二三十里的牧民都赶来了。电灯豁然亮起,大家雀跃欢呼,喝酒唱歌,通宵不散。一个月后,马殿英又花了四百多元,给牧区送来了第一台电视机,牧民们第一次看上了电视。

达吾明家的老五杰恩斯别克,如今已是牧业一队的养殖致富能手。他养着五百多只羊和三十多头牛,一年收入超过二十万元。女儿莎依古丽大学毕业后,当上了幼师。莎依古丽拿出一张她六岁时的照片,照片中的她穿着红色的新衣服,正在跳舞,旁边是拍手欢笑的马殿英爷爷。

“那时候,马爷爷经常来我们家,不是给割草机送柴油,就是修理机器。装草、拉车,什么活都干。他自行车的后筐里,装的是药品、铁丝之类,前面的筐子装着孩子们喜欢的糖果、饼干、冰糕、花生。他一来,孩子们就全都围上去,马爷爷开心地摸摸我们的头,给我们拿好吃的……”莎依古丽指着照片上的新衣服说:“每年过节,马爷爷都送我新衣服。可在我记忆里,他总是一件旧衣服穿了又穿。马爷爷帮助了我们一家三代,在我们的眼里,他就是我们的亲人。”

四十年来,巴哈提别克·木拉特拜一直称马殿英为“阿爸”。在他心里,马殿英是至亲的人。

巴哈提别克两岁的时候,母亲因病去世,父亲带着三个孩子艰难生活。他十岁的时候,姐姐又因病离世。父亲受到刺激,整天神情恍惚,沉醉酒中。巴哈提别克和身有残疾的哥哥相依为命,不是到邻居家讨一碗奶茶,就是帮别人干些零活,挣一口饭吃。巴哈提别克十七岁的时候,父亲去世,留下一间狭小的破屋和四只瘦弱的羔羊。他和哥哥成了孤儿,也成了牧业队最贫困的人家。

马殿英走进巴哈提别克的家中,看着裂缝的门、漏风的窗、掉土的屋顶,马殿英心疼地想,这屋子肯定没法过冬。他拍着巴哈提别克的肩膀说:“孩子,别怕,有你马叔在呢。只要不怕苦,就一定有好日子。”说完就拿起坎土曼开始挖土,“今天就和泥打土块,盖两间保暖的新房子。”

此后,每个星期天,马殿英都会带着五六个青年工人,过来打土块,又四处购买椽子和檩子。除了星期天,平时下班了,他也来,让巴哈提别克打下手,并教他如何拉线,如何砌墙。新房落成时,马殿英送给巴哈提别克一口新锅,笑着说:“好日子,就从今天开始吧!”

巴哈提别克紧紧攥着马殿英的手,眼含热泪喊了一声:“阿爸!你就是我的阿爸!”

为了帮助巴哈提别克过上好日子,马殿英先找牧业队长,又找信用社主任,通过草场抵押的方式,获得农业贷款,又亲自选购了三十只细毛羊和两头奶牛。看着圈里满满当当的牲畜,巴哈提别克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马殿英找来农业技术员,教巴哈提别克种植玉米饲料,还给巴哈提别克买了一摞书,让他学习养殖。巴哈提别克牢牢记住了“阿爸”的话:“只有学好了知识,才能更好地发展。”

在马殿英的精心指导下,三年多,巴哈提别克的羊群发展到了一百多只,奶牛也超过十头。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成为牧场上人人夸赞的富裕户。

巴哈提别克结婚的那天,“阿爸”买来蔬菜和调料,下厨炒菜,招待来宾。还借来一台发电机,整个草场灯火通明,牧民们载歌载舞,直到曙光乍起,才慢慢散去。

如今,巴哈提别克有了自己的育肥基地,年收入超过五十万元。一排砖混结构的新房门口,排着三辆汽车,有运羊的大货车,有拉饲料的小卡车,还有自己开的小轿车。他的三个孩子也学习成绩优异,巴哈提别克一家成了牧场上人人赞誉的知识分子家庭。

四十年前的那两间土坯房还在,巴哈提别克摸着斑驳的墙壁,动情地对孩子们说:“看到这屋子,就想起‘阿爸’的话,让我时刻都记住,咱们的好日子,是怎么来的。”

听说我们来了解马殿英的事迹,村委会的会议室很快就挤满了人。

八十二岁的巴合特拜·乌热勒拜讲话时,嘴唇一直在颤抖:“一年春天,我老婆突然急病,一个小伙子看见了,和我一起把她送到北屯医院,又是挂号又是缴费。幸亏及时,她的急性阑尾炎才得到有效救治。那时我第一次知道了马殿英的名字。秋天的时候,我家房子着火了,烧得啥也没有了,正伤心的时候,马殿英又来了,安慰我不要着急。第二天,带来了七八个小伙子,帮我修房子。不到一周,烧毁的房子就修好了,他还送来了面粉、砖茶。我拿出两只羊答谢,马殿英坚决不要。他说,帮助大家,不要任何报酬。”

热希拉·赛格孜拜大妈一提到马殿英,就哽咽了:“那年,我丈夫检查出了癌症,马叔送他到医院,后来又安排转院到乌鲁木齐治疗。住院期间,家里的三百多只羊、三十头牛和十匹马,都是马叔帮忙照顾的。两个多月后我们回来,圈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丈夫去世后,我一个人带着四个未成年孩子,每到秋天打草季节,马叔都会带着十几个年轻人来,帮我们割草、拉运。我儿子结婚的时候,马叔还亲自炒了几个菜招待娘家人。他是我们整个阿苇滩牧民们的亲人。”

听牧民们讲,马殿英每年都安排给他们放电影。当他得知牧民们的牲畜缺少颗粒盐,就四处寻找,用两个月的工资买了三吨盐。看到不少家庭面粉不够吃,他动员干部职工给牧民捐献了一千二百公斤粮食,自己就捐了一百公斤。他来牧区,看谁家房子坏了,就带人维修好。火墙倒了,就重新砌。羊圈散了,就用铁丝紧固好。他新盖和维修过的房子,有上百间,砌过的火墙有三千多座。他还经常请医生来,给牧民们免费体检。额尔齐斯河春季涨水,容易发生事故,马殿英就搞设计、买材料、伐木头,又找来几十个工人,半个月建起了额尔齐斯河上第一座简易木桥……“马殿英老人帮我们做过的好事,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牧民们说。

焦清杰以前是毛纺厂的驾驶员,马殿英在毛纺厂工作的那几年,很多活都是带着他干的。焦清杰说:“每个星期天我们都会跟着马厂长到牧区,盖房子、挖羊粪、砌火墙。让我纳闷的是,每家的困难他都了如指掌。记得一个春天,马厂长让我开车送一户牧民到夏牧场,马厂长说牧民的妻子怀孕了,不能长时间骑马。四个月后,又让我去夏牧场把那位孕妇接到医院,说预产期快到了。帮助牧民,他不遗余力。知道他曾被牧民救过,我说你尽力帮助几年就行了,为什么几十年一直坚持帮他们?他沉思良久告诉我,刚开始,是为了报恩。后来,帮助别人,成了一种习惯,成了生命价值的一部分。得知别人有难而不去帮扶,就会心中不安。只有帮助别人渡过难关,才心情舒畅,如饮甘霖。”

不少牧民在马殿英的感染下,也乐于帮助身边有困难的乡亲。巴合提尔·卡灭尼被当地人称为“爱心妈妈”。丈夫去世后,她带着七个孩子艰难度日,马殿英经常给她家送面粉、茶叶、孩子的衣物,有三个孩子的学费,都是马殿英掏的。如今,她家的日子好了,她也资助了五个困难学生,同村人或者邻居谁家有困难,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帮助。

奔腾的额尔齐斯河,见证了各族群众世代的交往、交融,马殿英的故事,是这长河中的一朵浪花。他帮扶过的很多人,又在延续着爱的传递,让这爱的河流,更加澎湃。

版式设计:沈亦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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