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天,身边的朋友圈都在转发北京6月份返校复学的安排,有孩子爸妈表示,这是要开学去领暑假作业吗?
也有开心的家长在转发建议:送孩子时一定要有的伤感心情,不可表现出迫不及待的把孩子送出去和送完孩子后的喜上眉梢之情。
想象一下,当望着孩子走进校门,一脚踏上油门,飞驰在上班路上,摇下车窗,感受春风和煦拂面,甚至都想给自己点一首《好日子》。
等等,别高兴的太早。“好日子”也只是想想而已,谁说从“云端”回到现实就是进入天堂了呢?
回望一下过去这几个月的“网课历程”,无论是家长、孩子、老师还是教育机构,都可能是一场一言难尽的“奇幻漂流”历程。
家长成了班主任
小林的女儿上初中,小林在隔离期间也陪着上初中。
早上起来催着女儿吃完早饭,就在电视前等着看地方台的课件,中午女儿吃完午饭会在床上歪一会,玩玩手机,下午到点了得催女儿起来,上钉钉直播里和班主任查缺补漏,晚上除了陪女儿做作业还得监督完成各项朗读、背诵、实践、运动的任务,一一对照着打完卡,在app里提交之后还不放心,又截图发微信群里@老师。
女儿上课中间还有休息,小林则是一台永动机。
手机不离手的追着老师问接下来的安排,和相熟的家长朋友互通有无,要提前安排时间准备三餐,也要抽空把衣服从洗衣机里拿出来。
有时候忙不过来也会不耐烦:
“你能不能好好坐下听课,别一会要喝水,一会要挠痒的。”
困难还不少:
“万能票圈能不能给我一个打印机,物流停了没法网购但是孩子今天就要打印试卷。”点击发表,先给自己点个赞。
没有陪女儿上课的时候,小林是妈妈,开课的时候,小林是驻家“班主任”。
小林不是没有怨气,她觉得学校打着在家上网课的旗号,把所有工作都撂挑子了。
但私下里和老师发微信的时候,她又体谅老师也没有办法,只能靠自己在女儿身上多用心。
“这些本来都是老师的事,现在都要我们做家长的盯着,学校就知道布置任务,根本不管我们在家能不能实现。”
没有小伙伴做比较,孩子松懈了很多,比起教室,家里又是很温馨的氛围,很多时候孩子在学习的事上和小林嬉皮笑脸,小林觉得很心累。
下午的时候,女儿不想默写,理由是已经打过背诵的卡了,再写一遍是多此一举,俩人矫情了半天,谁也强迫不了谁,小林发了脾气。
直到晚上女儿自己上床睡觉,都没有和小林说话。小林收拾完家里,瘫在沙发上和闺蜜聊这个事,闺蜜反过来诉苦说自己已经复工了,孩子压根没人管,睡到中午才起来,现在大半夜的在补课件回放,估计要搞到两三点。
小林的角色变成还得安慰闺蜜。一会手机弹了个推送,健身app给她发了上周的训练报告,小林才想起来已经一周没铺开过瑜伽垫了。
关灯的时候,小林想到闺蜜家的情况,觉得也许自己对女儿压得太紧,但是不这样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己操心难道有错?
躺在床上,小林又开始觉得女儿好了:虽然写作业很让人操心,但也知道心疼自己,帮着干了不少家务;学习不积极,练琴却很有兴趣,从不耽误;上网课坐不住,看课外书、纪录片什么的又很认真……
没想一会,小林累得睡着了。
已知实数x,y满足……
蓝巧听到关门的声音之后还是按捺住没有动,直到听着电梯下去了,才抓着平板,从书桌前一个兔起,弹回床上,满足的叹了口气。
从床头柜里摸出昨晚提前塞进去的饮料,因为能偷懒不用从房间走去冰箱,这样的小技巧蓝巧这阵子一个人在家总结出不少。
开学季刚在家上网课的时候,蓝巧还是挺认真的,一是那会父母不上班,在家看得紧,二是刚上初一的时候,父母就和老师走得近,给他派了个课代表的活,“你一个课代表还好意思学习不行?”的话确实也压着他对待学习的态度比较认真。
后来父母开始上班,自己的意志力就成了一种消耗品。
打开题库,已知实数x,y满足……
“学习还是要搞的,现在11点13分,等到11点一刻我就不玩了。”
已知实数x,y……
“昨天布置的卷子下午要交了,等我刷到下个广告我就把抖音关了”
已知实数……
“你说人为什么要有两个鼻孔,如果打通成一个呼吸效率不是更高?”
直到听见钥匙在门锁中转动的声音,蓝巧弹回书桌前,心还在砰砰跳时,才意识到今天的功课只做了一点点,该念的书都没有念。
蓝巧每天在家都快乐得很心虚,虽然心里清楚这样下去等返校的时候摸底考一定完蛋,但仍心存侥幸:“肉都烂在锅里,考不好是大家都考不好,这段时间上课是没听嘛,等返校上课了集中补补就好了。”
问起在家上网课的情况,蓝巧觉得好,轻松。“不是上网课不好,主要还是自己不自觉。”问到比起教室里上课和在家上网课哪个更好时,蓝巧又觉得,上网课不好。
蓝巧知道需要读书,需要上个好大学,他已经过了问“为什么要上个好大学”的年纪,却又不到理解知识重要性的阶段。
如何有效达到教学质量以及监督学生完成教学任务,成为了社会关注热点。数据显示,48.5%的受访者认为疫情期间线上教育的劣势是学生注意力容易分散,超过30%的受访者认为缺乏监督,效率低下。
不用知识武装自己,很容易遭到社会的毒打。在线教育对于蓝巧来说并不是最有效率的学习方式,是因为距离他在早高峰的地铁里上网课、补充专业知识、考证的日子还很遥远,现在的他确实很难有迫切的原生动力去主动学习。
知道要复学的时候,蓝巧心里偷偷舒了一口气,甚至隐隐有些高兴,觉得很想念朋友和篮球场,也很想念熟悉的老师和教室。
陶老师不想当主播
陶老师还有几年就退休了,四五线的小城市,省重点只有一所,学生挤破头都想进来,但老师却不够多,所以她现在得身兼年级组长、物理组长和一个班的班主任数职。
看起来上网课的时候她不用教书了,仍然忙到没有周末。
教委开会她要去,讨论该用什么样的课件,学校开会她要去,汇报上网课期间的安排,年级开会她要去,负责主持网课内容的落地,和自己学校学生的实际情况相结合,学科开会她也要去,听其他老师汇报,商量看看怎么给学生补补课,省重点的名声不能丢了。
教委安排的课件有时会换,自己学校的教学进度也并不完全匹配,差不多一个礼拜就得重新写一次教案,学校也有一些比较讲究的行政工作,要求老师还是得保留手写教案的工作习惯,作为年度考核的一个指标。
电子版还能复制粘贴一些相同的内容,纸质版涂涂改改到看不出原本内容了,只好一本又一本的重写。
一拿起手机,就能看到几十条未读的家长微信,陶老师已经把系统字号设置到偏大了,有时还是觉得有些昏花,可能最近确实太累了。
在学校讨论好的安排,下发给家长的时候总是不如计划的完满,实际存在着种种不方便实现的情况,只好进行一轮又一轮的汇总、协商,必要的时候还得态度强硬点去推动实行。
家长有上白班、有上夜班还有没在上班的,安排集中视频讨论的时候总有人不在,但私信询问的时候也总不会缺席,本来这些在教室里和学生布置一遍,再在家长群里通知一遍就可以了,现在在三三两两的沟通中仿佛看不到尽头。
陶老师觉得时间有点虚耗,身体有点虚脱。
陶老师没想到讲了一辈子课,在给学生直播补课追进度的时候一度张不开嘴,有些时髦的东西自己真就没玩转,满屏的弹幕让她觉得还是那些熟悉的学生,但不是在教室讲课的那个味。
好在下午开会的时候把这项工作安排给了几个年轻老师,几个年轻人看起来兴致勃勃,还挺积极的。
如果您觉得欧美外教价格不合适,咱这还有菲律宾的
阿岳是个毕了业的留学生,回国之后也没什么压力,在咖啡店小打小闹拿些工资供自己零花,和父母一起住的她几乎没有生活成本。
后来阿岳架不住父母说,去找了份全职工作,做一个在线教育机构的班主任。
阿岳就职的机构很小,主要针对英、澳国家留学的英语培训,为A-level和雅思考试做准备。而所谓班主任就是,帮学生找一个合适的外教,在学生上完课之后及时获得回馈,以及引导家长买课。
阿岳的机构是线下教学,疫情一来,她的工作变成了每天在家交excel,回访所有家长,以及等老板通知开会。
老板在开远程会议的时候很自信,引述券商分析报告,因为疫情,在线教育获客成本大大降低,公司只需要抓住机遇,转型线上,年底大家分红都不会少。
阿岳开着免提和麦克风静音,听到这里撇了撇嘴,觉得老板面临线上课程转型时,对经验和技术的缺乏欠考虑。
接下来老板又说了些维持住现状的话,阿岳没有再认真听了,她不在意是因为下个礼拜她会跳槽到另一家差不多业务的小机构,不同的是那家一直只做线上,她有点疲于应付之前买了线下课现在找她退钱的家长。
但介绍她去新东家的朋友说那边收入现在也不太行,阿岳的心里涌上了一些烦躁。她不知道的是,在市场调查中,56.3%的机构正在裁员,目前全面复工的机构仅有3.8%。
数据显示,2020年一季度中国在线教育公司营收预测,超过85%的机构营收达不到持平,降幅超过10%的机构数达到71%。这一数据可能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大机构活多收入却差不多,朋友说因为运营成本很高,搜索引擎竞价甚至有十几二十块钱一次点击的时候,为的是铺开市场。
疫情面前,线上教育看上去繁花似锦,在实际获客过程中,无论名气大牌子响的头部机构,还是尚在小鱼小虾阶段的小机构,都采用统一的简单、直接方式,就是白给。
然而,在实际操作中对用户的转化率并不理想,免费争的凶,收费增长却该咋的还咋的。
以瑞思英语为例,财报显示,一季度总营收1.09亿元,同比下滑67.5%;净亏损1.04亿元;常规课程新入学人数骤降。
在线教育机构给出这样财报的比比皆是,收入不低,运营成本也不低,但利润却停留在亏损状态,并没有跟着水涨船高,疫情期间更是雪上加霜。
在线少儿英语分类中,获得61.3%用户偏好的头部机构VIPKID,在市场品牌用户占比上远超排行第二的阿卡索(23.7%),但对他们来说,在疫情中不能有效的进行市场推广,那么6万名外教的成本造成的负担就会日甚一日。
有些题库类、辅导类的公司积极与各地方教委合作,推广自己的产品,更多像阿岳就职这样的公司经营着1对1或1对多授课类业务,能否借机一飞冲天看上去就更为随缘,阿岳说她们老板之前开会时设想:复学后摸底考成绩普遍不理想,家长带着孩子上自己这报复性买课,好日子就快来了。
结语
无论是小林、蓝巧、陶老师还是阿岳,在2019年岁末,谁都不曾想过2020年会是这样一个开端,在这个网课季,没有经验传授的她们,都表现出了手足无措的慌乱。
她们是那51.1%的受访者,赞成疫情期间线上教育,但她们都不觉得很好的适应其中;
她们也是那55.3%的多数,觉得线上教育的预期效果比在学校学习效果差。
这个特殊的网课季终将过去,疫情也会消失,但在线教育不会,如何解决这个网课季暴露出来的问题和劣势,未来可能还会继续困扰着她们。
(文中“小林”“蓝巧”“陶老师”“阿岳”均为化名)(于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