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秦岭北麓,正蕴育着一场盛大的生机。松、柏、杉、栎都还披着青苍冬色,阳坡的山桃花早已在山雀的叫闹中,三三两两开出了景致。风掠过山阴,起伏的林海成了春天的呼吸,翕张间传来复苏的信号。
乍暖还寒时节,山里的一草一木和山里人的一炊一饮,都牵动着山脚下西安市公安局长安分局滦镇派出所民警小种的心。一大早,种鹏涛便和同事背起鼓鼓囊囊的背包,沿着峪口一侧的小道朝着山里攀去。他们右臂上佩戴着的红色巡逻袖标,在晨色迷蒙的峪沟里,就像两只跳跃的秦岭红腹锦鸡,格外惹眼。
种鹏涛是西安市公安局长安分局滦镇派出所的一名社区民警,也是这200多平方公里山区的“片儿警”。几年来,定时进山巡访,是他日常工作的基本功课。要问起辖区2个峪口、22个自然村的社会治安基本情况,他不用翻笔记本都能讲得明明白白。几月开什么花、出什么草,哪里结什么果、飞什么鸟,哪座山头哪条沟有几处人家、几条道,种鹏涛一点也不含糊。
城里的社区民警,管的小区多、人口多、事务也多,种鹏涛管的片区,沟深、路险、信号差,没有一双能跑的腿脚还真拿不下来。这些年算下来,种鹏涛的“装备”里最费的就数鞋子和裤子。往往巡一趟山下来,不是裤筒磨破了,就是鞋底开裂了。去年冬天的一次救援任务中,种鹏涛不小心从一块石头上滑了下来,救援队员们眼盯着他的裤子直接从裤脚裂开到大腿处。
累归累,苦归苦,当山民们瞭见巡山的鹏涛,亲切地喊一声“鹏涛娃”的时候,鹏涛的劳累疲困便一扫而光。这些年,“鹏涛娃”没少在乡党家里打尖歇脚,也没少给乡党家里背挂面、送食盐。“进一趟山不容易,乡党们置办生活物资更不容易。要不是碰上山雨没办法,我不愿去打搅(乡党们)。”鹏涛边走边说。
进山巡逻对鹏涛来说,更像是走亲戚。起初,山里的乡党们并不认识这个愣头愣脑穿着警服的家伙,以为鹏涛也就是走走程序,做做样子。可几趟下来,看着鹏涛一家家走访完,本子上工工整整、有条有理地记下好多信息,乡党们这才开始跟鹏涛打起交道来。于是,山里分布着几个村、每村住着多少户、每户住着几口人、每人的基本情况还有本区的治安特点等信息,都一一从笔记本上录进了鹏涛的办公电脑里,一张片区社情摸底情况表就这样生成了。
和乡亲们熟络了,碰上雨雪天,鹏涛避风躲雨就有了落脚处。山里人淳朴又好客,鹏涛来了,锅里下的是平时也不舍得吃的白面条,碗里盛的是现摘的野菜,山民自己则端着碗清粥配些咸菜凑合着吃。鹏涛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下一回再进山时,鹏涛便把从山下背上来的挂面、食盐和常用药一股脑放在了老乡门口。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谁替咱操心、谁给咱办事,乡亲们心里亮堂着呢。一个城里娃,一趟趟地往这深山里跑,到底图个啥?不就是图个平安,图个放心,图个不出事儿么!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哪天山里来了陌生人,哪个人看着比较可疑,这些情况和线索,都成了乡党们给鹏涛的回馈。靠着这根牢牢系在鹏涛和乡亲们之间的纽带,鹏涛把平安前哨建在了秦岭深处的大山里。
2018年3月,鹏涛在巡山时成功发现并抓获了一名从外地逃窜至山里的在逃人员;2019年10月,凭着山里乡党提供的线索,鹏涛和同事们一举捣毁了一个隐蔽在山里的赌博窝点。“坚决不让偏远山区成为藏污纳垢的温床!得叫他(违法犯罪分子)知道,山里绝不是没人管!”鹏涛的话掷地有声。
秦岭里野生动植物资源丰富。早些年,一些不法之徒打着进山旅游的幌子,盯上了山里的“宝贝”。为了最大范围的掌握情况,鹏涛又想到了他山里的“亲戚”。他主动找到林业和秦保部门,印制了一沓秦岭常见的国家及省市级保护动植物名录和图示,背着图纸到山里当起了宣讲员。
山民们祖祖辈辈生活在山里,对山里的一草一木都有着极深的感情,保护山里的野生动植物,自然得到了大多数乡亲的支持。当然,也有一些农户、猎户给鹏涛吃了闭门羹。为啥?原来,靠着搞一些“山货”“山产”,山民既能糊口又能营生,现在搞保护,既没了“口粮”还没了“银两”,一些人脑子一下子还转不过弯来。
山里的水,最是智慧。顺流直下,遇阻则迂。鹏涛也懂得因势利导的道理,自然不会和山民争个脸红脖子粗。山里人本分,也认理,鹏涛便跟他们讲法,讲野生动物保护法,讲野生植物管理条例;山里人乡土观念深,也恋土,鹏涛便跟他们说情,说的是乡土情,说的是鱼水情。水泄则鱼散,水盈则鱼满,老乡认这个老理。
道理讲通了,思想转弯了,老乡们主动当起了宣讲员和护林员。山里有什么异常情况,老乡一个电话过来,鹏涛便能带着同事上山处置,山里乱采乱伐的情况逐年减少,几乎再没有发生。如今的山里,别说是捕鸟打猎,就是想要采一花折一枝,被乡民们看见了,也要连忙上前来打住。
莽莽深山,风景四时变幻,引人入胜,也吸引着一批又一批的穿越爱好者前来探险。一年四季,派出所里经常能接到遇险受困“驴友”的救助报警。不论是大雨封山的夜晚,还是烈日炎炎的正午,抑或是风雪交加的傍晚,只要报警电话响起,鹏涛便会和所里的战友们带齐装备,与热心的民间救援组织的队员们一道朝着山上进发。这些年下来,派出所的荣誉室里挂满了被救群众送来的各式锦旗。这每一面锦旗背后,都记录着鹏涛和战友们的汗水与深情。
“我对山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咋说呢,也许是敬畏,也许是依赖,山里有很多外面学不到的东西!”鹏涛这样说。“山里不是法外之地,我想做的,就是保护好这片山,让这里青山常在,绿水长流。”
站在山顶时,日上东方,春意正浓。远有群峰连绵,青黛接天。鹏涛把手杖立在腿侧,转身回望:长安一城繁华,春满秦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