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刀削面
经常见“旗在人在,旗毁人亡”的豪迈,你可见过“旗在人亡”的悲壮?红30军兵败祁连山,白雪皑皑的祁连山顶,白的雪,红的血,苍劲又悲恸,30军的军旗、团旗、营旗、连旗一杆一杆插在雪地上。掌旗兵纷纷跑到军长程世才跟前:“人没了,要旗干什么?!”
这是我军历史上罕见的挫折,红30军军长程世才、政委李先念远远地看着25团政委孤零零地跑来,心里不知是怎样的滋味。25团政委跑到军长跟前,抱住军长的腿呜呜大哭:“完了!完了!全都拼光了!”
这可是30军的“老虎团”。程世才、李先念的内心变化折射到脸上,据时任红30军警卫排排排长肖永银回忆,李先念痛苦得近于失语,过了好一会儿,才哽咽着说:“已经失败了,难过有什么用?”
西路军的最后一个会议,在祁连山顶召开,这就是我军历史上极其悲壮的“石窝会议”,会议议定:徐向前与陈昌浩离开西路军回陕北汇报,西路军残部化整为零分别突围。离别前,徐向前向李先念提出一个要求,恳请让红30军警卫排长肖永银跟随自己回陕北。
肖永银此前已经展现出非常出众的军事才能。那是在四川江油的大岗山上,红11师33团已经在此阻击川军一个多星期,部队伤亡很大,川军又排山倒海般地涌了过来。33团团长张昌厚很是恼火,此时守在他身边的司号长肖永银请战:团长,把部队交给我,我给你打下去!张昌厚对肖永银很熟悉,知道肖永银的军事素养已经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符,他常为这个小鬼对作战的独特见解而拍手叫好。
情况紧急,张昌厚来不及更多的思考,立马拨了2个连给肖永银指挥。肖永银果然不辱使命,很快把川军击溃了。川军退了,肖永银跃出战壕,朝着川军的指挥官追去,因为他看到川军指挥官手里握着一把崭新的快慢机,想要缴获它。川军指挥官在前面撒丫子猛跑,肖永银撒丫子在后面猛追,突然肖永银停止了追击,身体倒了下去——他中弹了。
在指挥所统观全局的张昌厚,立马派人把肖永银给抢回来,战士们把肖永银抬到张昌厚面前时,肖永银已经几乎没了生命体征,卫生员难过地告诉张昌厚,子弹在肖永银左胸打了一个洞,前胸进、后背出,弹头都没留下来。
张昌厚不相信跟了自己这么长日子的肖永银就这样牺牲了,他俯身摸了摸肖永银的鼻子,发现还有气息,听了听心脏,还有心跳声。他让卫生员悉心照料肖永银,三天三夜,肖永银不吃不喝不动,不死也不活,可急坏张昌厚和卫生员。张昌厚问卫生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卫生员哪见过这状况,不敢吱声。
肖永银硬是命大,终究是活了下来,只不过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昏迷的时间要多于清醒的时间,没人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张昌厚走哪里,都让担架队把他抬上。没过多久,冥冥之中,给肖永银的考验来了,部队要爬雪山过草地,上级命令,各部队所有团级以下重伤员就地安置到老乡家里。
许世友
张昌厚看着担架上昏迷不醒的肖永银,急得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打转转。这时恰遇4军军长许世友,许世友问咋回事?张昌厚说,舍不得把这小鬼丢下哇!许世友一巴掌拍在张昌厚的肩膀上,说,舍不得,你就抬上走嘛!
许世友怎么也没想到,当年的无心之举,竟然挽救了一个将星,若干年后,面对已经成为自己副手的肖永银,许世友哈哈大笑,做梦也想不到,躺在担架上那个小鬼会是你呦。
肖永银带领西路军总部警卫排,秘密护送徐向前、陈昌浩下山。此次此刻,所有人的心都是吊着的,兵败如山倒,快速发展起来的红四方面军难免会有立场不坚定者,再加上马家军到处张贴悬赏通告:捉得徐向前者,赏大洋20万。面对如此大的诱惑,谁也不敢保证,没有人不会见财起意,拿徐向前换取荣华富贵。要知道就在徐向前他们刚下山时,30军83师师长熊厚发就遭叛徒告密,被杀害于青海。
熊厚发的遭遇差点在徐向前身上重演。徐向前等人在半途中遇到一个大个子溃兵,路上这个大个子牢骚满腹,骂东骂西,徐向前等人怎么教育都不行。肖永银留了个心眼,十分留意大个子兵的一举一动,就在大个子兵准备图谋不轨时,肖永银给同行的陈明义施了个眼神,两人一起把大个子兵给收拾了。这也是徐向前军旅生涯中遇到生命危险之一。
队伍行走到黑河附近时,遇到了马家军的骑兵,徐向前立即指挥众人隐藏在黑河边的小树林里。肖永银的身边刚好拴着陈昌浩的栗青马,因为是主人的缘故,这匹马享受了到了与其他战马不一样的待遇,得以与主人同行。可是它此时却不通人性,就在马家军即将靠近之时,突然嘶鸣起来,还不停地用铁蹄刨地。
肖永银急坏了,他把真想一枪把它给毙了。可是大敌当前,谁又敢贸然开枪呢?肖永银回忆,当时他把陈昌浩的马当成了罪大恶极的叛徒,恨不得拧断它的脖子。肖永银说,没有被人卖了,差点被马给卖了。
不知是什么原因,大队马家军骑兵竟然没有听到马叫,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敌人走后,肖永银跳起来,就给了栗青马几下,然后掏出枪要杀马。陈昌浩转过身去,一言不发,等肖永银对他的战马“施以极刑”。徐向前走了过来,一边拨开肖永银的枪,一边说,打死它有啥用?它跟我们一起走过长征,是我们的伙伴、战友,放它走吧!陈昌浩见肖永银放下了枪,立马走过来,给他的栗青马喂了一块饼,然后解开缰绳放它走了。
徐向前等人又走了一天,天黑时,徐向前把人们集中在一块,宣布准备分兵突围去陕北。肖永银很不情愿,徐向前告诉他,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为了保险起见,兵分两路只要有一路人能够到达陕北,就能把西路军的情况报告给延安。肖永银知道到了这步田地,徐向前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肖永银含泪接过徐向前写给延安的信和徐向前平时从不离身的皮包,趁着夜幕带领四五十人的队伍开始了孤独的征程。走了没多久,这四五十人的队伍就哗变了,肖永银和陈明义假借勘测地形之名逃生。
忍饥挨饿好不容易挺到祁连山脚下,肖永银和陈明义又遇到了马家军搜山的人马。他们躲在石头后面,饿得几近晕厥,就在意识涣散,即将放弃的时候,想到了徐向前给延安的信。他们不约而同一个激灵,缓过神来,他们发誓一定要活下去。
肖永银和陈明义强打精神,溜进了山脚的牧民家。牧民家的男人凶神恶煞,但等肖永银他们掏出白花花的银元时,立马露出了别样的微笑。肖永银用2块大洋向牧民买了一些食物和剩饭,花了5块大洋买了两身破烂袄子,把自己打扮成了叫花子的模样。他们生死相依,走过茫茫戈壁,从地主手里逃出生天,终于在1937年7月中旬,开到援西军司令部。
看着眼前这两个瘦得皮包骨的叫花子,刘伯承流了泪,援西军司令部的人都哭了。两千多里云和月,120多天东躲西藏、艰难跋涉,他们终是没有辜负徐向前的嘱托,把信送到了组织手里。刘伯承紧紧拉着两人的手,哽咽着安慰他们:“能活着回来,不容易啊……”
没多久,鉴于共同抗日的大形势,红军进行了改编,在改编中不少人都降了级,有军长当旅长的、有师长当团长的,有团长当连长的……肖永银却罕见地从排长变成了营长——八路军129师385旅14团1营营长,肖永银开启更为传奇的戎马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