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省位于中国西北部的黄土高原地带,自从秦朝灭亡后,这里就被称之为“三秦”,如今我们通常所说的“三秦”文化主要指的是陕北、关中和陕南。
从地图上来看,陕北主要由榆林和延安组成,关中地区是由渭河、泾河、洛河等河流形成的冲积地带,包括西安、咸阳、宝鸡、铜川和渭南等地。陕南主要指秦岭以南、大巴山以北地区,包括汉中、安康和商洛。
其中,关中地区又被誉为“八百里秦川”,早在春秋战国时期,人们口中所说的“天府之国”指的就是关中大地。
三秦分布图
长期以来,关中地区一直都是一个出了名的富庶之地,丰衣足食。每次遇到自然灾害的时候,灾民们都会拖家带口逃荒到这里。
正当人们沉浸在“老婆孩子热坑头”这种安逸生活的时候,1929年爆发的一场大旱灾,将他们的生活一下子从天堂打入了地狱。
这场发生于民国十八年(1929年)的陕西大灾难,其实是从1928年开始的,一直延续到了1930年,中间持续了整整三年的时间,只是最为严重的阶段在1929年。
1928年11月1日,这一天出版的《大公报》上面,刊登了这样一则消息:
“从3月到8月,关中地区竟然没有落过寸雨,人们被持续的高温和干燥压迫得喘不过气来。河渠干涸,河床裸露,不见一滴水,就连马车都能在河道里行走了。”
1929年陕西大饥荒
根据史料中的记载:“陕西大旱,六料未收。”
这段话的意思是,陕西通常把每年的夏收称为“一料”,秋收称为“一料”,一年也就是“两料”。而“六料”就相当于是三年的时间里,庄稼地里没有收成,足以可见当时的旱灾有多严重。
持续的干旱天气,不仅直接导致了夏粮绝收,而且秋粮也没有办法播种,灾情于1928年秋天开始迅速蔓延开来。
吴文正作为陵照村当地的一个大户人家,同样也避免不了由于干旱天气带来的灾难。他们家里拥有老老少少共33口人,其中30口人都患上了一种热病,只有3个人没有生病,他们中的很多人最后都病死了。
好端端的一个大家庭就这样散掉了,母亲带着吴文正兄弟俩艰难熬到了1929年。没想到,这一年的灾情更加严重,人们没有了吃的,大街上到处都是乞讨的灾民。
与吴文正同住一个村子的赵继安,他的家里是当时村里的四大家族之一,家底厚实,雇佣的还有短工打杂。然而,即使是这样的富裕家庭,连续经历长时间的大旱之后,到最后也扛不住了。
富裕的老百姓变成了贫困户,更不用想那些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了,树皮、草根等所有能吃的东西全部被人抢光了,甚至有一家10个人在一天之内全部饿死。
灾难刚一开始的时候,百姓们还可以拿麸皮、油渣和干苜蓿等用来喂牲畜的饲料来充饥肚子。当这些东西吃完了以后,成千上万的饥民便开始四处跑着到地里去挖野草和树根。甚至还有人捡拾动物的粪便,从粪便里挑出那些还没有被动物消化的粮食颗粒。
老百姓没有粮食可供食用,陕西的灾情越发严重。
灾民
到1928年年底,陕西省的各县报给省里的饿死的灾民人数为2800多人。而到了1929年4月份,再次统计饿死的灾民人数时,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这个数字竟然直接上升到了20多万人。
关于1929年的陕西大旱,中国近现代诗人李季在文章中是这样描述的:
“庄稼就像炭火烤,遍地不见绿苗苗,二三月饿死装棺材,五六月饿死没人埋。”
这段文字也就是说,由于天气干旱,地里的庄稼全部死掉了。刚开始的时候,饿死的人还能装进棺材里埋葬,后来就连抬棺材的人都没有了。
1929年8月17日发行的《申报》中写到:
“华洋义赈会调查西北4省后称,本年因灾死者600万人,病者1400万人,流亡转徙者400万人,超过按照平时疾病死亡率的25倍。”
陕西灾民
这一年以来的旱灾情况,除了陕西,甘肃、河南、河北、山西、绥远和湖北等各省也均有不同程度的旱灾,当时的全国仅剩下浙江、云南和山东三省没有旱灾,其中陕西最为严重。
旱灾属于是一种循序渐进的自然灾害,刚开始的时候并不严重,以至于人们疏于防范,认为不久后就会下雨。
可是,当干旱天气持续的时间长,而且涉及范围大,等到真正转化成灾难的时候,也就意味着将是人间一场浩劫。
1929年年初,由于长时间干旱不下雨,人们在田地里播种的麦苗生长得很慢。直到麦子应该收获的时节,麦子才仅仅长了五六寸高(约20厘米)。不仅如此,地里的麦苗稀稀拉拉的,更是有很多连麦穗都没有结出来,收成甚至还没有播种的小麦种子多。
于是,村里的老百姓聚集在一起,敲锣打鼓地祈神上天能够降雨,一路上随处可见求雨的人群。
人们在等待中度过了夏至和小暑,但天空依然没有落下一滴雨,导致地里的包谷糜子没法播种,同时也意味着秋季没有收成。
在当时的陕西农村,流传着这样一句谚语:“自古关中秋后雨,白露难得十日晴”。但直到白露、寒露和霜降都过去了,仍然不见有一滴雨落下,这些靠天吃饭的老百姓,再一次被打入了饥饿与恐惧交织的困境之中。
之所以迟迟下不来雨,是因为有秦岭这座天然屏障的阻碍,使得空气中的水汽很难汇聚到秦岭以北,从而造成了陕西的旱灾。
灾民
在这场陕西大旱中,不仅仅是老百姓没有了吃的,就连深山里面的野狼也没有了食物来源。饥饿的野狼开始成群结队地进入村子里,企图寻找食物,接下来的恐怖场景给村民们笼罩上了一层恐怖的阴影。
狼群在村子周围走来走去,村民们在白天出门也都要拿着棍子,因为野狼吃人的情况时有发生。
关于当时饥饿的野狼吃人的情形,在《二十世纪重灾百录》一书中有着详细地记载:
“在陕西省渭南市合阳县,当年刚刚年满两岁的谭斯汉曾经被野狼叼走,几个村民一直追了三四里地,才把谭斯汉从狼嘴里抢了回来,后来已经年迈的谭斯汉身上仍留着被野狼咬伤的疤痕。”
与谭斯汉同住一个村里的还有一个姓谭的小伙子,他有一身的好功夫,论打起架来,好几个人也近不了他的身。村子里的人一般都不敢单独外出,或者找几个人结伴出行。而这位谭壮士仗着自己有一身功夫,就没有把野狼放在眼里,结果独自一人外出时,还是被野狼咬死叼走了。
到了1929年12月,陕西的冬季异常寒冷,接连下了半个月的大雪,厚厚的积雪足足有二尺多深。
我们在生活中经常说“瑞雪兆丰年”,但这场大雪并不是“瑞雪”,而是给那些已经处于饥寒交迫中的灾民带来了灭顶之灾。
由于村里的年轻人大多都外出逃荒去了,家里留下的一般都是一些老弱病残。大雪把家里的门封住了,道路也覆盖上了厚厚的雪,他们没有力气清扫出一条路,等到家里存的柴火烧完了,许多人都在饥寒交迫中慢慢死去。
当时的天气寒冷到什么程度,用一个很形象的例子来描述,那就是当乌鸦正在天空中飞的时候,甚至能突然冻死落到地面上。
灾民
直到1930年的夏初,在大家殷切的期盼中,天空中总算下起了一场雨,再次燃起了人们心中的希望。见此情景,外出逃荒的年轻人纷纷返回家乡,大家东拼西凑弄来了种子,播种在了农田里面。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陕西又下了几场雨,看着地里的庄稼长势喜人,丰收在望,人们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然而,正当人们以为灾难已经过去的时候,随着一场蝗虫灾害的突然来袭,再次将他们喜悦的心情给打破了。
当时的天空中,蝗虫飞的随处可见,人们躲在屋子里不敢开门。只要一开门,蝗虫就飞进了屋里,床上地下到处都是。
可怕的蝗虫
过了农历七月十五之后,蝗虫逐渐开始从东南朝着西北飞去,当村民们跑到庄稼地里一看,顿时傻眼了。所有的玉米等农作物只剩下了一个光杆,叶片全部被蝗虫吃光了,大家都忍不住痛哭了起来。
就在人们还沉浸在痛苦之中的时候,一场更为恐怖的瘟疫正在来临。
当地人称这场瘟疫为虎烈拉,也就是如今我们所说的霍乱。在当时那个贫穷的年代,一旦染上这种病,几乎就意味着死亡的降临。
染上虎烈拉的人会出现上吐下泻的症状,而且传染的速度很快。早上得病的人,一般还没有坚持到晚上,就病死了。
短短几天的时间,虎烈拉病毒就扩散到了陕西的城里城外,每天都会有上千人病死。一时间,人们只要一提起虎烈拉,就会谈之色变,死亡的阴云笼罩在了整个三秦大地的上空。
首先是干旱导致的庄稼绝收,大雪又让人们忍受饥寒交迫之苦,随后的瘟疫也没有办法医治,绝望的人们只能再次踏上了逃荒的旅程。
吴文正所在的村子名叫陵照村,村里原本有73户人家,共约340多口人。通过灾后的统计,村里有140多人被饿死,其中有15户是绝户。
除此之外,由于不忍心看着孩子们饿死,陵照村先后有20多个孩子被卖掉。算上饿死的,卖掉的以及失踪的人口,占据了整个村子人口的一多半。
在1929年的陕西大饥荒中,陵照村的悲剧仅仅只是众多受灾地区的一个缩影,这样的悲剧在当时随处可见。
灾民
美国著名记者埃德加·斯诺笔下的《西行漫记》一书中,是这样记述当时的情形:
“久旱无雨的黄土高原上一片死寂,树叶被摘光了,树皮也被剥干净了。饱受饥荒、缺衣无食的少女半裸着身子,被装上运送牲口的货车,运往上海的妓院。路边的尸体都是骨瘦如柴,稍有一点肉的立即被其他动物吞噬掉了。”
在这场陕西大灾难中,最终夺去了500多万人的生命,致使千千万万个家庭家破人亡,更有无数的人流离失所。
这场灾难是一个时代的悲剧,虽然这段经历已经渐渐消失在了历史的尘埃中,但却给后人留下了一段惨痛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