呛迎着大雪,翻坡下沟,疾行了数里,一条冻河挡住了去路,唐二命抬眼四下瞅了瞅,漫天白茫茫一片,渺无人烟,只有几湾枯干的苇子,倔强的昂着头儿,嘶着风,摇摆着“呼啦啦”作响,一揉鼻子,骂了句:“他娘的,北嘞,错道咧,跑马营河嘞”,又眯着眼,辨了方向,朝东南而来。
翻过了几道圪梁,隐隐传来狗吠之声,定眼一瞅,不远处,雪雾弥漫之中,几株老榆、杨挺着,零星黄泥板房若隐若现,“呵呵”着,说了句:“保不齐,头水泉嘞”,低头,周遭瞅了瞅,跨了几步,弯下腰,扒拉了几下雪,捡取了两块拳头大的石块,双手抖动着,掂了掂,“呵呵”了声:“穷山恶水不止是刁民嘞,还有恶狗嘞”,便大踏步向村边走了过去。
“二命师父,还真是你嘞”,一人从村里跑了出来,待得近了,唐二命定眼一瞅,“嘿嘿”着说了声:“范兄弟,怎是你嘞?”,范润小一把抱起了唐二命,转着圈圈,乐呵着、叨叨着:“二命师父,谟先生寻你嘞,俺舅要谢你嘞,说你有功嘞,比打下右卫城也厉害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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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二命被转得头晕眼花,呵呵着:“范兄弟,范兄弟,放俺下来,再转,再转就吐嘞”。
范润小旋转着,将唐二命往地上一戳,二人同时晕跌、瘫趴在雪地上...呵呵着...
歇缓了片刻,唐二命手摁着雪,晃了晃脑袋,问道:“王三哥也在?”
范润小“呵呵”着,爬了起来,回了声:“俺舅在嘞,走,谟先生屋里说”,说着,一探手,将唐二命揪扯起,拽着手臂,跑了起来,嘴里大叫着:“师父到嘞,师父到嘞”。
一进院,唐二命瞥见杨树上栓着两头骡子,正低头吃着草料,轿子稳在当院,便问了声:“郑秀姐到了吧?”,范润小表情瞬间沉重了起来,个抽了下鼻子,回了句:“到嘞,换洗、收敛着嘞”,正屋门“哗啦”一开,涌出四、五人来,为首一老汉,顶着瓜皮小帽,一身蓝布棉衣,双手抱着拳,冲唐二命晃荡着,翘着花白胡须,说道:“老朽段显卿,久闻义士威名,今日寒舍得见,真乃三生有幸,蓬荜生辉嘞”。
唐二命吧嗒了嘴,瞅着那老汉,抱拳晃荡了一下,呵呵地说:“谟先生吧?俺是粗人,不会咬文嚼字客套嘞,有酒没?渴嘞,”又一瞅王三忠,“呵呵”着,说了句:“又见嘞”。
王三忠“嘿嘿”着,伸手,一拍唐二命肩膀,道了声:“是嘞”,扭头冲那老汉说:“谟先生,二命兄弟除了刀快,仗义,别的都稀里糊涂的,嘴巴更是比脚板子也笨嘞”,说完,哈哈地笑了起来。
谷三春接口说了句:“俺...俺哥,脚..脚..脚板子可...不笨,利索着嘞”
谟先生愣怔了下,随即,也呵呵着:“真汉子不拘小节,大丈夫果存虚心,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仗义每多屠狗辈,捐命从来出风尘,来、来、来、炕上吃酒”,一把搂过了唐二命,并肩回了里屋,又拱手说道:“快刀高风,穷途救寡;群狼霍霍,豪气洒洒;上女蒙难,尸身遗野,双义体恤,搏命城下;躯洁魂安,归之祝嘏;义士,大义冲天嘞,老朽替故友宣才德跪你大恩嘞”,说罢,膝盖一曲,便要下跪、磕头...谷三春急伸手,一把将谟先生拽了起来,磕巴着:“又..又..又来啦,这..这老汉”。
谟先生“唉”了一声,叼叼着:“非老朽教条不化,实乃大恩难报矣,也罢,也罢,”,一抬右手,瞅着唐二命、谷三春、马锤头说了句:“三位义士,上炕”,又一掀棉帘子,冲外喊了声:“老婆子,羊肉重端一盆来,大葱剥些”。
待到炕上排座次,又起了争执,谟先生说:“鞋大鞋小,不能坏了规矩,走了样子,乱了礼仪,唐义士居中上座,理所当然嘞”,王三忠“呵呵”着:“谟先生,您老德高望重,仗义疏财,在咱右卫地界是如来佛祖嘞,在您儿眼面前,狼也的夹起尾巴嘞,您这...这..”
唐二命瞅着热气腾腾的白煮羊肉,吞了一口口水,说了声:“麻球烦嘞,俺坐就是嘞”,一甩鞋子,“蹭”地窜上炕,居中,大大咧咧地盘腿坐了下来,右手抓了一块羊排骨,冲醋碗一蘸,头一歪,张嘴便撕咬了起来,嘟囔着:“他娘的,还真饿球嘞,白米饭不扛饿嘞”,又一伸左手,抓起了大葱,“嚓嚓”地大嚼着,瞅着正爬擦上炕的谟先生,又嘟囔了句:“羊肉配大葱,越吃越粗猛嘞”。
马锤头坏笑着,接问了句:“啥粗啥猛嘞?”
唐二命停了下嘴,愣怔了下,一瞅马锤头,迭口回了句:“锤头”。
众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皆哈哈大笑了起来。
范润小“嘿嘿”着,从盆里急抓了一块肉骨头,冲唐二命说了句:“二命师父,俺瞭哨去嘞”,又扫了众人一眼,一掀棉帘子,道了声:“大家伙儿,吃喝着”,便迈步跨了出去。
王三忠瞅着闭合棉帘子,喊了声:“招子擦亮些嘞”,屁股一稳,跨坐在了炕沿上,身子朝后一仰,双腿蹬抖着,甩了鞋子,一瞅唐二命,边往炕里挪着,边说:“润小这娃儿,痴你嘞,天天叨叨着,师父刀快嘞”。
唐二命瞅了一王三忠,将大葱往炕桌一扔,嘴里大嚼着羊肉,回了句:“范兄弟不孬嘞,采石场戳了那鬼子十几刀,心窝上、头一刀,刀把子差点没进去,手劲大嘞”。
谟先生紧挨着唐二命右首、盘腿坐了下来,长吁了一口气,道了一声:“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嘞,自古英雄出少年,此言不虚嘞,民之幸、国之幸矣”,一伸左手,冲谷三春、马锤头连连招着,说道:“二位义士,上炕,上炕来”,一翻右手,轻拍着王三忠的大腿,吩咐了声:“三忠,给三位义士满酒嘞”,说着,一瞅唐二命,抱拳说道:“老朽年迈,老眼昏花,手脚不便,劳烦三忠代劳,义士勿怪,勿怪则个”,又冲谷三春、马锤头拱手晃荡了几下。
王三忠点头“哎哎”应着,呵呵着,一欠身子,提了酒坛子,给谟先生先满了一碗,又探着身子,给唐二命、谷三春、马锤头依次满了酒,最后给自个儿满了一碗,顺手将酒坛子放在身右侧,炕沿边儿。
谟先生一捋胡子,长叹了一声,双手端起了酒碗,扭身,端至唐二命面前,毕恭毕敬说道:“义士,大义使然,搏命还贞,致,节魂归泉,烈骨委丘,老朽先干一碗,谢表持敬之心”,一仰脖,“咕嘟嘟”,一口喝了个底朝天,将碗往炕桌一放,又道了声:“来,满上”。
唐二命端起酒碗,大大喝了一口,袖口一摸嘴巴,酒碗一放,抬手揉了揉了鼻子,“唉”了一声,一瞅谟先生,面无表情的说道:“义啥嘞,敬啥嘞,人都死下嘞,郭掌柜让俺带活人出城嘞”。
谷三春挠了挠头,也“唉”了一声,磕巴着:“啊郑..啊郑..啊郑秀姐,两..枪..两枪..都..都在肚..肚子上,不..不..不致命,怕..怕..怕拖累..拖累咱...”,说完,鼻子抽搐着,满眼的泪花花...
唐二命猛一转头,瞅了一眼谷三春,又垂下了脑袋,一抬右臂,一拳头砸在了炕桌上,酒碗跳了几跳,酒水四溅,冷冷说了句:“兄弟,俺知道嘞”。
谟先生一声长叹,一捋胡须,缓缓说道:“有情有义,有节有烈,情者,阴之化也,义者,德之美也,节,矢志于永久,烈,激发于一旦,呜呼,郑秀虽死,芳名永存矣!”
王三忠一欠身子,吧嗒了嘴,说道:“天黑下,俺和润小送郑秀同志回五路山,在想办法通知宣长福营长,商量下,葬哪嘞,落叶归根,运回延安安定,不可能,太远嘞”。
谟先生点了点头,道了声:“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一抬手,又端起了酒碗,瞅着唐二命、谷三春、马锤头,又说道:“来、来.来,三位义士,同饮一碗”,四碗酒轻轻一碰,皆一饮而尽。
一放酒碗,谟先生又瞅着唐二命,呵呵着:“老朽有一事儿甚为疑惑,百思不得其解,还望义士告知一二,义士是如何得知,郑秀娃儿与老朽相识嘞?”。
唐二命接口回了句:“郑秀姐跳城墙前,和俺唠嗑嘞,说听说过俺嘞,头水泉谟老先生说的”。
谟先生“噢”了一声,连连点头,口中道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五人边吃喝边唠嗑,谟先生得知了郭掌柜被日本宪兵带走,兰子娘困在了长丰店后,思忖了片刻,一瞅唐二命,说了句:“一元道长娇柔之躯,化外之人,并无组织、命案在身,脱困出笼指日可待,包在老朽身上,只是郭掌柜...”,说道此处,微闭双目,捋了捋须,思忖了一下,砸吧了下嘴,又说:“郭掌柜阎家公门之人,人情世故、盘根错节,个中揪扯,藕断丝连,老朽先打听一番,再做他图矣”,说完,一欠身子,拱着手,冲众人依次晃荡着,说了句:“人老体虚,不胜酒力嘞,西屋歇缓则个,义士们慢饮,老朽先告退嘞”。
唐二命眨巴着眼,瞅着谟先生掀门帘离去的背影,冲王三忠低声问道:“这老汉喝多了吧,他能救出俺婆娘?病恹恹嘞”。
王三忠左臂一摁炕桌,探头,呵呵着,低声回了句:“谟先生一言九鼎嘞,二命兄弟你就瞧好吧”。唐二命嘿嘿一笑,道了声:“瞧好?俺婆娘站在俺跟前,才歇心嘞”,一伸手,抓起羊骨头,又撕咬了起来。
谷三春大口嚼着大葱,忽眨着眼,一抬手,摸了把不知是大葱呛辣、还是伤心郑秀的眼泪儿,一提醋壶,嘴对嘴“咕嘟”了几口,一搁醋壶,吸溜着嘴,磕巴了句:“啊哥..啊哥..哥嘞,谟..谟..谟先生,会..会说鬼子话,利索嘞,和高..高桥鬼子.是..是同学嘞,保..保不齐,能..能成..成嘞”,说完,一耷拉舌头,喷了一口浊气,又拎起了醋壶,“咕嘟”了起来。
唐二命愣怔了一下,歪头,一瞅谷三春,眨巴着眼,问了句:“和鬼子是同学?”
王三忠呵呵着,接口回了句:“是嘞,是嘞,二命兄弟,谟先生年轻时,留过洋,在小鬼子那个东瀛岛嘞”。
唐二命抬右手,拇指和食指狠狠捏、捋了下鼻子,“哧”地一声,又圪抽了一下,“阿嚏、阿嚏、阿嚏”连打了三个嚏喷,一欠身子,双手揉着眼窝,怔怔说了句:“读书人,怂货多,嘴夸海,心向坡,摸不透嘞”,一瞅谷三春,马锤头,说了句:“吃饱嘞,喝好嘞,俺给郑秀姐上个香,咱走”,“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一拨拉谷三春的肩膀头子,道了声:“兄弟,往前合下腰”,脚尖一点谷三春、马锤头之间的空档,“哧溜”一下,跳下地,一蹬套鞋子,便要掀门帘走出。
谷三春一欠屁股,曲腿,踹了马锤头屁股一脚,磕巴了声:“下..下..下炕,走...走嘞”,马锤头身子一欠,左手一摁炕沿,左脚一着地,嘟囔了一句:“下大雪嘞,骡子滑擦的,难走嘞”。
“二命兄弟,这是弄啥嘞?”王三忠一挪屁股,急跳下了地,双臂一张,拦挡在门口,迭口问道。
唐二命一抬右臂,手背揉了揉鼻子,回了句:“情分尽到嘞,人送嘞,俺的忙郭大哥嘞,要不就死下嘞”,接着,便把城外碰到吕秋官的事儿,从头到尾说了一番。
王三忠一拳头砸在了门框上,吼了句:“郑梦兰,弄啥嘞?一向窝里狠,不谋划救人,才背后下黑手,小人嘞”,说完,圪蹴在门槛上“哼哧、哼哧”喘着粗气,满脸的怒色。
马锤头背起了小马枪,一弯腰,边套拉踢到山,边瞅着王三忠,说了句:“啥叫窝里狠嘞?你吃的是延安的肉夹馍,俺们喝的是太原的羊肉汤,不在一个槽里吃食嘞”。
王三忠一抬头,瞪眼一瞅马锤头,沉着嗓子,说了句:“眼下,合作的嘞,小毛娃子,懂个锤子”。
马锤头一立身子,用手一指王三忠,一瞪眼,说道:“老倭瓜蛋子,怎么骂人嘞?”
谷三春瞅了瞅马锤头,瞅了瞅王三忠,磕巴着:“嚼..啊嚼..嚼球毛嘞,都..都..都他娘..的闭嘴”,又一瞅唐二命,磕巴着:“哥..哥..啊牛..牛头..马..面,可..不是..善茬嘞”。
唐二命扭头一瞅谷三春,愣怔着,问了句:“牛头马面?”。
马锤头接口回了句:“吕秋官、彭德大,拜把子兄弟,二人在匣子沟喝多嘞,碰到五个鬼子骑兵巡哨,毙了四个,跑了一个,一下有了‘牛头马面’名号嘞,勾魂嘞”,说着,将小马枪卸了下来,双手端着,掂了掂,又冲唐二命说道:“彭马面卖俺的,正宗鬼子‘四四式步骑枪’四个月薪,十二块大洋嘞,瞅瞅这刺刀,长嘞”,说着,将闪着寒光三棱刺抠了出来。
谷三春一瞅马锤头,大骂道:“爷..爷..爷俩说...说话,你..你..插..插..插..”,脸憋胀的通红,突然猛一摇头,用手指连点着马锤头,吼唱道:“河内无青草,不用多嘴驴,咿呀...在插爷的话,爷射你档里那条面面鱼,咿呀...”。
马锤头头一扎楞,嘟囔了一句:“等磕巴完,天黑下嘞”,一探身,伸手炕桌抓了一颗大葱,“嚓嚓”地嚼着,蹲了下来。
王三忠瞅了一眼马锤头,又仰脸瞅着唐二命,“呵呵”着,说了句:“郭掌柜和俺,确实不在一个槽里吃料,但,俺们这两条老驴,脾性和套,打交道也年长嘞,臭味相投,情同手足嘞,他有事,俺不能袖手旁观,得救嘞,咱得商量、谋划下,那是日本宪兵队部,不是逛戏园子,你说嘞,二命兄弟”。
唐二命揉了揉鼻子,“哼哧”了几声,冷冷回了句:“宰了郑梦兰,再说”。
马锤头登时站了起来,瞪大了眼,迭口说道:“二命哥哎,郑梦兰是区长嘞,正业八经上头任命下的官儿,宰他,那叫谋反,大逆不道嘞,军统执法队会寻你到天涯海角,碎尸万段嘞”。
唐二命一瞅马锤头,“嘿嘿”着:“俺是毛贼,端自个碗儿,只认郭掌柜。谁动郭掌柜,遇佛刮佛,遇神戮神”。
谷三春一瞅唐二命,道了声:“啊哥..啊哥,还有..俺嘞,俺..俺..俺只认哥,咱..咱走”。
张梦章(龙山大先生) 中华诗词学会会员 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山西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 大同作家协会会员 大同周易研究协会常务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