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执着。
四月的北京,阳光是那样的灿烂,风又是那样地清爽。满大街都是飞舞的柳絮、杨絮,像极了北方天空飘零的雪花。广播里医疗机构提醒市民注意春季呼吸道感染。
柳絮发短信给我,在一家医院住院,进行着药物理疗。坚持着不让自己做手术,否则会有失去生育能力的危险。于是每天就一瓶接一瓶地输液。
(相关资料图)
而我做梦的感觉越来越严重。听着她淡淡的说着医生的检查、嘱咐;护士的体贴照顾;临床的病人的呻吟、更换;医院清淡的伙食;自己如何在漆黑恐惧的夜晚小心地入眠……。这一切的一切她说的都那么的轻描淡写,而我握住电话的手却麻木的找不到理想的支点。
我想象着一个女人独自去面对这所有的一切。支撑她的到底是什么呢?
而我又在这样的一个故事里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情人?爱人?朋友?都不是!
只有一点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一个女人至少因我在承受一种痛苦,一种女人的痛苦。而她为什么不让我去为她做点什么?至少可以让我进行所谓的赎罪。
我这样问她,她给我的答案是你什么都不做,就是对我最大的好。
她发信息给我说,在看病房的电视,看到电视剧《胭脂血》里一男一女幸福地呆在一起,再想想自己,心里很酸很酸。
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细想了一个上午。决定亲手去打破自己一直以来感觉到的梦境,去探究一个纠缠自己的问题的答案,只有这样将来的我才不会因此而后悔自责。
可他妈的要命的是当时自己身无分文。公司已经拖欠了三个月的工资。这不能说不是个难题。
上午十一点做出的决定,向两个朋友借了六千块钱,在代售点买了一张下午三点半的机票,简单的收拾了几件衣服、地图,给经理请了五天的假。弄完这一切,已是下午的两点半,打车直奔机场。
目的地是西安。
我在沿着柳絮行走的路线进行着一场宿命的追逐。从北四环到国际机场,从安检到登机,从起飞到降落,从北京到西安。重新捡起流浪的行囊,踏上一条义无反顾的道路。其他的一切我都不会再去在乎。
从西安上空看西安,就如同我家妈妈辛勤打理出来的一块一块菜园。方方正正,有茄子,有黄瓜,有西红柿,有菠菜,有空心菜,有韭菜,有白菜等。这些新鲜的叶子变成了我们家公鸡觊觎已久的天堂,虽然有一米来高的木栅栏作为围护,但挡不住这些家伙的凌空飞跃。我妈时不时的就拿一根木棒,悄然地站在公鸡从高处滑翔必经的地方,给予其伏击。我那时候很淘气,专爱和老妈做对,就骂那些公鸡笨得要死,总是挑一个地方跳。幻想着自己能骑上鸡背,驾鸡绕道迂回,准能让老妈没辙。这样估计我们家一夏天都与新鲜蔬菜无缘了。
而今天我却坐着一个公鸡式的大铁疙瘩来到一个菜园式的城市。
到达咸阳机场已是下午的七点。出了机场,打开手机,看到了两条信息,都是来自柳絮。
一条是我刚输完液,你陪我聊天吧!另一条是你不理我了,好,以后永远不要再理我!我们割袍断义恩断义绝!
语气决绝,非同小可!
我暗笑。拨通了她的电话!
我现在在西安,刚出机场,告诉我医院的地址,我去找你。
港片《流氓医生》里刘青云饰演的警察爱上了一个妓女,每晚都蹲在妓女的楼下盘问每一个上去的嫖客,威胁他不要去找那个妓女,不然会抓他回警局。
及至有勇气站在她的面前表白时说,听说你要存钱去法国,想看一看这个世界,我看这样好不好,以后我包你,直到你存够钱去法国。
你包我?好啊,那来吧。说着她打开了帘子。
我不是想给你做,我只是不想你给其他的男人做。说完便转身走去,走到门口停了下来,回过头说,如果我们不谈钱,什么都不谈,大家朋友一场,你会不会免费的给我做一次。
不管你有没有钱我都不会给你做!说完她恨恨地拉上了帘子。
看到此当时很想笑。
后来警察再也忍不住,前去给她说,嫁给我,好吗?我想娶你做老婆!
我只是个妓女,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我不介意你做过妓女!
她解开自己的衣服,说,我有子宫癌,已经割掉了,我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嫁人!
我不介意你割掉了什么!我只想娶你做老婆,真的!
……。
看到这却再也笑不出来。原来爱一个人可以爱到这样!
后来妓女一个人走了,选择了离开,拥抱了一下警察说,你是个好人。只是我每次发现有人爱上我,我都会很害怕,只有让自己离开才能消除这种恐惧。
警察落寞地一个人坐在街头。失魂落魄。
柳絮并没有告诉我她在哪家医院,而是给我说,你再找我,我立即就出院,让你永远都找不到我。谁让你来找我的,你来之前为什么不给我说?
倔强得要命。
我只能说,你别和我玩了,好吗?我只是看看你,哪怕看你一眼就转身就走,好吗?告诉我你在哪家医院?
我不说!就不说!你回去吧!
而后便挂了电话。任我再打都不会再接。
然后给我发了一个信息,说我现在就去办出院手续。
我无奈,只能缴械投降,给她回信息说,好吧,我不找你,你也别再换医院折腾了!我回去,行吧?!
她为什么不让我见她?只是不想让我看到她这个样子这么简单?我这样问自己。
暮色四沉,机场门口的巴士和接人的私家车都陆续远去。远处偶尔有起飞和降落的班机,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路口陌生的人群,还有一个陌生的我。透过楼房外层的玻璃我看到自己徘徊的身影,没有太多的感伤,我曾经想到过这样的一种可能,只是诧异她竟是那样的决绝和不留任何余地。
对于她我现在只知道她是一个人在医院,在机场附近的一家医院。就连这些现在我也不能把它真实的确立起来!
我看到自己像一个笑话一样被放大地树在这城市的路口。
问了一个老师傅,他告诉我从这打车去西安市区大概需要40块钱、40分钟左右。于是就拦了一辆出租,说要去西安市区,司机说一百;第二个要80,第三个更他妈的离谱,说这距市区有100公里,至少150,否则免谈。好不容易碰上第四个,从100讲到80,坐了上去。司机是个三十来岁秃瓢,一绺小黑胡,一脸肥油,像极了香港的吴孟达。他拉我转了大概十分钟拐了两个弯,停在了一堆出租中间。让我稍等。下了车和别的几个司机在小声的讨论着什么!其他的几个司机还不时地望我身上瞅。我顿感情形不对,随即也下了车。说师傅你还走不走了?我这还着急办事呢!秃瓢说马上就好!指了指旁边的一辆车说,你坐那辆车,到地给他80块钱就行了。那辆车的司机撇在地上50十块钱,拿起我的包往车上一扔,把我塞进车里,拉起就跑。
路上他给我说,你第一次西安吧?我说是。这师傅还算实在,说刚才你也看到了,那些人是咸阳的,我们是西安的,只有他们能在机场附近拉活,我们只能在外边,你看到我给他50块钱了吧?我把你拉到市区实际我只得30块钱。我说原来是这样啊!心说老子就当回菩萨吧!被坑就被坑了,全当为陕西做贡献了。
司机问你来西安出差还是玩?我说我来找一个朋友。师傅你知道机场附近都有哪些大的医院吗?比方说是稍微有名一点的?
估计他是把我当成做什么有关医疗、医药方面生意的人了。用他那陕西人的热情开始给我介绍西安市内大大小小的医院。并自告奋勇担当导游,说哥们你再加40块钱我把你拉到一个住处,那正好在几所大的医院附近。明天你可以很方便的去找到这些大的医院。
我心说,得,自己毫无反抗的余地,只能老老实实地任人宰割吧!于是就很豪爽地同意了。
他给我说,我的职业并不是出租车司机,我是搞室外广告宣传的,出租车只是我的副业。并给我了一张名片。说哥们你在西安这方面有什么需要帮忙我能帮得上的可以找我。
我又问他,师傅,那你知道有一种卫星定位查找手机位置的系统吗?
他说你用哪个干嘛?
我说我在找一个朋友,她对我很重要,我必须要找到她。
我有个朋友以前搞过这个,不过这个都是内部的,比如说公安局办案什么的用,一般是禁用的!
这个我知道,我是说我以私人的名义用,钱不是问题。你看能不能给询问一下?
他说这个我试试吧。但不能确保,可以的话我给你联系。我们留个电话吧!
在一个宾馆安顿好已经是晚上的九点多。出去到街上转了一圈,吃了一碗面,买了份市区地图,一支笔,一个笔记本。回到宾馆,开始研究明天的行程。
找到居住的所在位置,以机场为圆心,向四周扩散,把所有的在名的医院都用笔标了出来。
这时候手机收到一个信息,来自柳絮。
你干嘛呢?你在西安玩几天,回北京好吗?我答应你等我好了以后去找你。
偌大一个西安市,我在地图上标下的医院不过三十几个。我开始在灿烂的阳光下进行着一项我自己想来都不可思议的工作。用脚步丈量每家医院的距离,同时也是我和她的距离。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有没有结果,但当时那种情况下我必须以自己的方式去寻求我想要的答案。至少我曾试着努力去做。
我起步的地方在玉祥门,一路向北,转向西北。
在西安市第二人民医院曾看到这样一幕:一个男人痛哭流涕、泣不成声地跪在医务室门前向医生哀求。我的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两天里,我走访了14家医院,在地图上都做了标注。同时我吃了陕西的臊子面、拉面、烩面、刀削面等几乎所有的面。我暗笑自己此行是她妈的享口福来了!
在第二天的晚上,那个司机打来电话,说卫星定位的事有戏,可以弄,但价钱估计会很高。我给他说,钱不是问题,你给问问看多少钱能办事。他说好吧,我再问一下我那朋友。
第三天的时间里,我上网搜索了四十多家医院的地址和联系电话。买了一张当地的电话卡,开始一家一家的仔细询问,并用笔记本记下所有的结果。
到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我开始明白,柳絮她根本就不在西安。
我把我走过和打电话咨询过的六十多家医院的名称用短信都给她发了过去,并问她,你还让我继续找吗?
过一会她打来电话。
你这样做又何苦呢?你知不知道我的心好痛,你的做法一步一步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好恨我自己。
我说,你知道吗?我做事情最讨厌半途而废,我有我自己的原则,我们打个赌好不好?我一定会找到你,你相信吗?
不,不,我不给你打赌。如果我告诉你我现在在哪,你答应我看完我之后就走,行吗?
好,我答应你。我的心里瞬间掠过一丝的悲凉。
(五)、迷茫的记忆
西安火车站,人潮涌动。此时正是五一的前一天。我背着一个旅行包在拥挤的人群中寻求一种陌生的抚慰。
夜十二点的车票,前往四川的达州,在达州转车前往宣汉县。
夜色中,车站停留着太多的感情线。有喜有悲,有期待有失望,有欢笑有落寞,有温暖有孤单,有邂逅的美好有驱之不尽的凄凉。
我坐在古城墙下的台阶上,和柳絮打电话,听她讲她的事。
我已经结婚了!我以前在一家餐馆工作,在那里认识了我现在的老公。我和我老公在一起一年多,我们在天堂口附近租了房子,在那里认识了几个在天堂口上班的姐妹。为了钱我去了天堂口那种地方上班,为了钱他也默许了我的工作。半年后,也就是去年的12月份我结的婚,把自己嫁到了四川。结婚后并不是很好,我们经常的吵架,吵得很凶,以至于有时侯也会打起来。我一气之下就自己跑回了北京。
我想象着那个男人的样子。
后来就认识了你,我一直都不敢告诉你我已经结婚了。而你也从来没问过。你会原谅我骗了你吗?我知道现在的你会很痛苦。
到达达州的时候,我提前买了一张当天回北京的车票。
见到柳絮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她在宣汉的一家医院,妇科307病房。
我推开病房的门,看到一脸憔悴的她躺在床上。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让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取而代之的只有苦笑。
病房是双人的病房,里面是夹层的一个卫生间,窗台上放着怒放的两盆月季花。开着的电视机正在播放《胭脂血》,画面闪烁、模糊。她的床头摆放着一篮刚开口的超市便携水果。
我把手机电池接上充电器插在床头的电源上。
我在她的床前度过了两个小时的时间。两个小时里,,看了一会电视剧,看了看病历表,喂她吃了一碗粥和一碟菜,趴在床头让几天下来搞得昏昏然的头脑平静了一下,听她说了一下治疗的情况。
然后看着表说,我们还有一分钟时间,过完这一分钟我就离开了!
我看到自己又一次像一个笑话一样被树在陌生城市的路口!
我曾在西安的时候我就发信息给柳絮说,我此行还为的是为一篇小说寻找一个理想的结尾,现在结尾已找到,而我的梦也已醒。剩下的惟有记忆的整理而已。至于其他,我想还是暂时不要在心里给它留下痛苦的空间,否则所有的一切都将成为幻灭的根源。这篇小说还会有谁来继续?
我一直都没有告诉她的是,支撑我进行到底的精神支柱是曾经她说过的这样一句话。在一个寒冷寂寞的夜里,她发信息告诉我说自己喝了很多的酒,心情很糟!而我也和一帮狐朋狗友把自己孤单地灌醉。我便问了她一个问题:如果我们俩一起离开,你愿意放弃你身边的一切吗?
她给我回的是:所有一切都可以!
我宁愿相信当时我们都是清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