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莎莎
暑假接父母来西安和我们住几天,一方面是爷爷奶奶想孙女,另一方面是爸爸妈妈想给自己的女儿做几顿可口的饭菜。
爸爸退休后“投笔从厨”,深入做饭的前沿阵地,以文学创作的形象思维指导妈妈做饭菜。妈妈就是不接受爸爸的空头理论,我行我素。如此这般,爸爸便趁妈妈不注意时,偷偷地往准备好的食材里添油加醋、打鸡蛋,自以为饭菜的美味与鸡蛋、食油的多少成正比。结果是,炒菜变了味,稀饭成了稠饭,做好饭没人喜欢吃。
(资料图片)
爸爸妈妈都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的人,缺吃少穿的岁月里养成了省吃俭用的习惯。直到今天,爸爸还固执地认为只要油放得多饭菜就香。
接爸爸妈妈来到西安时,我提议大家休息片刻后去附近的馄饨馆吃顿便饭。二十多分钟后,三杯两盏的浓茶唤醒了爸爸多年的奢望。他忽然放下茶杯,踌躇满志地走进厨房巡视了一圈后,以领导的口气宣布:“咱们不去街上吃饭啦,我给大家烙油馍。”听罢爸爸突如其来的安排,妈妈心照不宣地对着我笑了。
我转过身认真地问爸爸:“是你烙?还是你指导我妈烙?”爸爸自信地回答我:“当然是我自己烙。你们看你们的电视,等着吃真真正正的油馍吧。”说完,哼着小调走进厨房。
“妈妈,我觉得我爸弄不了。要不,你去厨房看看。”我说。妈妈说:“放心吧,这个时候,你爸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十多分钟过后,我实在控制不住双腿,不顾妈妈的阻拦起身走进厨房。眼前,乱七八糟的灶台上摆满了面粉、鸡蛋、油瓶、调料盒和大大小小的盆盆罐罐。手忙脚乱的爸爸回头看了我一眼,亦庄亦谐地说:“出去,厨房重地,谢绝参观。”
我转身退出厨房,恳求妈妈出山相助。稳坐钓鱼台的妈妈幸灾乐祸地说:“你爸连你都不认,我不敢去。”
半个小时后,爸爸沮丧地来到客厅,以求教的口气问妈妈:“咋搞的?我咋把面揉不到一起?”
“面揉不到一起,肯定是功夫不到,继续揉。”妈妈盯着电视,讥讽地说,“你不是说‘打乖的媳妇,揉光的面。’咋把自己说的话都忘了?揉,好好揉!”
“爸,你别着急。你觉得面多了就加水,水多了就加面。照我说的办,肯定能揉到一起。”我胸有成竹地说。
焦急的爸爸没有听进我的意见,以央求的口吻说:“老李,你还是深入厨房看一下。我把本事用尽了,就是揉不到一起。”
妈妈看着爸爸满脸的诚恳,放下手中的遥控器去了厨房。霎时老师训斥学生的语气从厨房传出:“你见谁和面不用水?你打了多少鸡蛋?倒了多少油?”
“鸡蛋和油跟水一样都是液体,为啥和不成面?”爸爸理直气壮地说。
“这就叫‘胶多不粘,糖多不甜’‘心用过蒸黑馍’。你咋连这道理都不懂?”
我感觉老两口的火药味有点浓,便蹑手蹑脚地走进厨房。此时,案板上已放了个刚出锅的油馍,我拿起一块,清白装糊涂地问妈妈是谁烙的。
妈妈憋着笑黑着脸说:“这一锅是你爸烙的,你赶紧尝尝。”
爸爸看着案板上那松散的油馍,当初那志在必得的英雄形象荡然无存,满脸愧疚地对我说:“爸今天没弄好,失败了,一会儿吃你妈烙的。”
“好着哩,油馍拿到手里跌渣渣,像饼干一样,别有风味。”我试图用赞美的语言缓解一下老头儿的尴尬,安慰爸爸说,“你不是说万事开头难,今天你能从理论走向实干,就是质的飞跃。值得学习,值得赞扬。”
但是,固执的老头儿很难走出自己首秀烙油馍的滑铁卢,困惑地问:“理论正确、流程严谨、食材优质、配方一流,怎么会连面都揉不到一起?”
妈妈说:“你爸烙的油馍没用一滴水,全是用油和鸡蛋和的面。”
我看了看油瓶,数了数鸡蛋壳说:“爸爸,不到三斤面,你怎么用了十五个鸡蛋?”
妈妈指着垃圾桶说:“你只看到上面的,下面还埋着好几个蛋壳呢。”
爸爸后悔地说:“过去你婆烙油馍,一个鸡蛋不打还舍不得多放几滴油。今天我就想给你烙个纯正的油和面的油馍——爸想了几十年的油馍,世界上最好吃的油馍。现在咱们有油有面有鸡蛋,也过过地主家‘油採面’的日子。唉,没想到会成这样子,怪爸爸、怪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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