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今年8月十三届全国人大常委会通过关于修改人口与计划生育法的决定以来，各地相继启动地方人口与计划生育条例修改工作，密集出台鼓励生育措施。
近一段时间以来，安徽、上海、浙江等多个省市陆续出台生育新政，已经或即将实施延长产假，并增设育儿假、配偶护理假等措施，另外还有多地正在起草或公开征集意见。随着“少子化”问题被提及的次数越来越多，如何建设生育友好型社会，让年轻人愿意生孩子日益成为人们关注的问题。
压力大焦虑多 ，“少子化”问题凸显
“假期结束，真正的战斗刚刚开始。”12月5日，在一家国企上班的许女士发布了一条朋友圈，以此来纪念她即将结束的产假。今年7月，随着一对双胞胎女儿呱呱坠地，再加上已上初三的大女儿，许女士家进入“三孩时代”。
“现在已经处于崩溃边缘了。”当被问及“三孩”感受时，许女士告诉记者，“由于缺人带娃，孩子爸爸暂时全职在家照顾。现在老二交给爸爸，老三交给我，老大就自己管自己了。”大女儿正值青春期，面临中考，在照顾两个小女儿的同时，许女士还要照顾到大女儿的生理和心理健康。
许女士说，看着近一段时间周边省份陆续出台新的产假和育儿假政策，心里总盼望着江苏的政策可以早日“靴子落地”。“盼着盼着，我的产假就结束了。上班之后，只能期待育儿假了。”在许女士看来，江苏的生育新政出台只是早晚问题，延长产假、陪产假天数等升级“生育福利包”对于新生儿家庭来说的确是重大利好，但能起到多大作用，还是一个问题。“孩子的成长确实需要家长陪伴，但面临的教育、医疗、住房等问题实在让人焦虑。”
90后陈女士今年5月刚刚生了自己第一个孩子，当被问及新晋妈妈的感受时，陈女士愁眉不展，连说“太费妈”：“撇开与长辈教育观念不和、爸爸几乎‘透明’等因素不谈，缺钱是最大问题。每个月的房贷、车贷雷打不动，‘双十一’买了尿不湿、宝宝餐椅、安全座椅等一堆用品导致这个月还不清信用卡，每天晚上要喂夜奶白天要打足精神工作。现在干工作需要比以前更卖力才能不被‘后浪’取代……”当被问及是否有生二胎的打算时，陈女士连连摆手：“现在都想把一胎塞回肚子里，二胎、三胎连想都不敢想。”
陈女士说出了很多90后年轻妈妈的心声。孩子的到来给家庭带来欢乐，但随之而来的经济压力让不少年轻家庭喘不过气，也让许多年轻妈妈丧失部分工作机会。
新近发布的《中国统计年鉴2021》显示，2020年，全国人口出生率为8.52‰，首次跌破10‰，创下了1978年来的新低。根据目前的发展趋势，2021年出生率仍将继续下降。江苏人口研究学者认为，一方面，人们生育观念变化，“一定要结婚生子”“养儿防老”等传统观念并不为年轻人所接受；另一方面，养育成本大、对女性职业上升产生影响等现实因素也让年轻人“谈娃色变”。另外，还要关注的是育龄女性人数减少、不孕不育发生率增加等问题。
政策不能只是“看起来美” 如何落实需关注
需要注意的是，虽然增加产假、育儿假可以部分解决小孩照看问题，对鼓励生育有一定作用，但事实上如果增设假期间接导致了用人单位成本上升，或影响了女性在职场的权益，那效果将大打折扣。
省政协委员、民进宿迁市委的专职副主委董振班认为，从生育友好角度看，延长产假和育儿假无疑有利于减轻家庭的育儿负担。但从目前来看，部分单位连双休、带薪年假等政策都落实不到位，用什么来保障这些延长假期政策真正落地？机关事业单位落实起来应该基本没有问题，但是，部分企业落实起来无疑会困难重重。
“虽然一些地方的新政中明确提出，休生育假不影响晋级、调整工资、计算工龄。但休假期间的活谁来干？休完假之后岗位还在不在？这些都是问题。”南京市建邺区一家民企的人力资源部负责人曾亮坦言，政策的落实会导致育龄女性在就业市场上不被看好，而这又将进一步降低职业女性的生育意愿。
政策“请客”企业“买单”，这不仅不能提高企业鼓励生育的积极性，还会造成企业在用工、招聘时有意回避育龄女性的现实。三孩政策和假期延长后，这一现象可能会加剧。曾亮表示：“期望政府分担起一部分生育成本，在减免税费外，补偿企业的雇佣成本，企业才能有意愿配合这项政策的落地。”
此外，可以在现阶段政策的基础上，增加男性生育相关假期，“女性既需要工作又需要照顾家庭，压力很大，可以考虑以家庭为单位男女双方灵活休假。”南京邮电大学人口研究院副院长周建芳教授表示，父亲和母亲共同享有育儿假的设计，可由家庭自我决策由谁来用、各自用多少，可更多促进男性的育儿参与，给予家庭更大自主选择权，也减少因生育假带来女性就业歧视的问题。也可以鼓励一些有条件的岗位实施弹性的就业制度，允许婴幼儿母亲有一段在线工作时间，这样既能保证女性的劳动力市场参与，也有助于企业维持正常业务运行。
周建芳认为，生育政策的出台需要通盘均衡考虑社会经济条件、成本分担等方方面面问题，才能保证其公平可及，因此江苏的谨慎态度是对的。“政策的出台和落地真正能起到多大激励效果是一方面，更需要考虑的是，这些生育支持政策是否有利于形成一个生育友好的氛围，让家庭有更好的选择，在更友好的氛围里养育，这或许才是这些政策真正的目的。”
提升婚育信心，也需更多社会支持
延长生育假只是生育支持措施的一部分，从源头来说，想提升出生率，首先就要提升年轻人结婚和生育意愿。
南通人刘斐刚与相恋了5年的男友步入婚姻，可提到生娃，她连说了几个“不”。“还没做好准备，实话说我老公也暂时没能力当一个好爸爸。”刘斐直言不讳，老公下班回家就打游戏，也不会精心照顾家里的宠物狗。“怎么指望他以后照顾娃？”
“别说生孩子，连结婚我都不想。”26岁的傅瑶工作才不到半年。如果在职场上还没站稳脚跟就要请很长的假，不只是老板，对自我发展颇有要求的傅瑶也无法接受。她坦言，平时看的影视剧传递了很多“女性结婚生子就是牺牲自我”的观念，有点被这样的想法“洗脑”。
近些年来网上关于出轨、家暴等婚恋负面消息越来越多，一些自媒体为了博人眼球，甚至故意挑起两性对立，婚恋焦虑逐渐向年轻群体扩散。这种情况下，国内不少高校相继开设了与恋爱、婚育相关的公开课，从“源头”提升青年对婚恋的信心。
“我们学校开设《婚恋心理学》这门公共选修课已经10年了，100个名额几乎每次一放出去就会被选满。”南京中医药大学心理咨询中心副教授王挺发现，同学们选课虽然踊跃，但参与课程讨论却稍显“扭捏”。为此老师也想了很多办法，比如把一些课程讨论搬到线上，使用匿名的功能让学生勇于发问。“匿名之后大家就‘火力全开’了，也能发现实际他们懂得远远比想象的更多。”但王挺也注意到，很多学生对婚恋问题还停留在纸上谈兵阶段，想法与现实有所脱节。
“很多年轻人对婚姻持悲观态度。尤其进入社会后，现实问题一下子涌来，这种悲观情绪会加重。”王挺说，经济基础够不够？生了娃谁来带？会不会影响工作？这些问题让不少年轻人对婚育望而却步。在王挺看来，课程开设的目的是希望能帮助到一部分人，当他们婚恋中出现问题的时候能选择一种比较健康的方式去解决。
“教育之外，更重要的是社会对家庭的支持。”王挺提醒，除了社会政策支持之外，生育真正的危机来自家庭这个社会小单元。如谁在家里帮助一起带孩子，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议题。“在家庭内部协调各种关系和情绪也同样重要。”
记者 王甜 叶真 蒋明睿
营业执照公示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