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南方言碎语 六（续）

作者：吴清西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稙与稚

今年种上三亩稙苞谷，麦后再种上五亩稚苞谷，这样御猪的饲料就接续上了。这是渭南方言对苞谷稙稚的说法，这种对于农作物稙稚说法，其实是渭南方言从几千年前传承下来的。

苞谷 乡韵觅胜摄

原始先民在长期地采摘野生植物果实的过程中，逐渐认识了植物生长发育的环境、气候等规律。大约在一万多年前，人们就有意把一些植物种子种在土里，有迟种的，有早种的，有早熟的，有迟熟的。过了若干年后，人们把早种早熟的粮食作物叫稙，把晚种晚熟的叫稚。对于农作物的稙稚叫法一直传承下来，至今我们渭南方言还是这样说，早种的苞谷叫稙苞谷，晚种的苞谷叫稚苞谷。

稙，zhī，《广韵》“早种禾也。”《释名》“禾苗先生者曰稙。”稙，就是早种早生长的作物。这里的“禾”，主要是指一年生的农作物，像谷子、豆子、苞谷、稻子之类，这些农作物，开春种为稙，入夏种为稚。稚，也写作稺，zhì，方言音cì，《说文解字》“幼禾也。”《广韵》“晚禾。”稚，就是种得晚，出土迟的农作物。像苞谷，开春种就为稙，入夏种就为稚，所以，方言把早种的农作物叫稙庄稼，把晚种的叫稚庄稼。因此，《齐民要术•种谷》说：“二月三月种者为稙禾，四月五月种者为稚禾。”《诗经》就有“稙稚菽麦”的诗句，而《毛传》解释说：“先种曰稙，后种曰稚。”总之，稙为早种禾，稚为晚种禾。

然而，早熟禾也叫稙，后熟禾也叫稚。大麦和小麦，都是十月播种，而大麦先熟，为之稙，小麦后熟为之稚。白豆，有的生长期为六十天，有的生长期为九十天，同天下种，六十天成熟者为稙，九十天成熟者为稚。

所以早种为稙，早熟也为稙；后种为稚，后熟也为稚。

然而，农作物的稙稚都是相对的，不同农作物的播种也是有时间的。春季种得稙，天冷难出苗：秋禾稚了，霜前难成熟。所以，《淮南子》说：“稚庄稼不得育也。”俗话也说，稙谷稚花（棉花），收了再夸。几千年来，种庄稼都遵循二十四节气变化，稙不得，也稚不得。

现在，我们有了温室，人可以调控温度，在温室里种植也无所谓稙稚之分了。

簝笼与篚笼

簝笼和篚笼，这是渭南农村很普通的生产和生活的两个竹器，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了。虽然说现在还在使用，但是已经开始走向衰落，说不定那一天就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簝，liáo，又音láo，方言音láo，是一种大型的椭圆形竹器。在古代，祭祀时用来盛放祭牲牛肉的竹器。《周礼•地官》说：“牛人掌养国之公牛，以待国之政令……凡祭祀，共其牛牲之互，与其盆簝。”汉朝人郑玄解释说：“盆簝皆器名，盆以盛血，簝，受肉笼也。”所以，簝，盛放牛肉的笼，也叫簝笼。以后簝笼从宗庙祭祀走向社会，不仅仅是盛放牛肉，也盛放其他的东西，成了农民生产生活中的重要竹器，一用就是几千年。

篚笼，也是农民生产生活中的重要竹器。篚，fěi，《广韵》说：“篚，竹器也，方曰筐，圆曰篚。”郑玄解释说：“篚，竹器如苓也。”《广韵》说：“笭，笼也。”所以，篚就叫篚笼。篚在《尚书•禹贡》中多次出现，“厥篚织文”、“厥篚玄纤”、“厥篚檿丝”等其中的“篚”就指篚笼。《仪礼•士冠礼》：“洗有篚。”郑玄解释说：“篚，竹器如笭者。”篚就指篚笼。篚笼比簝笼小，也有几千年的历史了。

簝笼和篚笼，一大一小，两种竹器，在生产劳动中，农民要用它来采摘瓜果蔬菜，采拾禾穗棉花，甚至要用它们运成熟的农作物。簝笼和篚笼尽管随着工具的发展，它们的作用越来越小，甚至会逐渐消失，而现在在渭南农村依然发挥着作用。

稽与幸

你稽超市给咱卖一包盐，行不？这两天疫情严重，你幸到屋里就不要出去。

这两句中的“稽”与“幸”都是渭南方言，稽是去的意思，幸是停留的意思，这是普通话所没有的意思。

稽，qī，古代的一种跪拜礼，叩头至地并停留片刻，这种礼节叫稽首。《周礼•春官•大祝》说：“辩九拜，一曰稽首。”贾公颜解释说：“头至地多时为稽首也。”《周礼》说：“稽首其义，右手至地，左手加诸右手，手加诸左手是为拜手其首。”《礼记》说：“稽首，据掌致诸地，以稽畄其首于手之上，故曰稽首。”唐杨倞解释说：“亦头至地，而手至地，故曰下衡。”

稽首是古代很重的礼节，它有两个动作特点，一是叩头至地，二是头至地要停留多时。因此，渭南方言从“稽”引申出两个意思，一是至、到的意思，二是停留、停下来的意思。普通话说“去””，渭南方言说“稽”，去和稽意思一样，都是到某地的意思。你明个稽西安有啥事？没事，想浪两天。普通话说停留，渭南方言说稽。你在西安稽了有半年多了，不害心惶？你心惶能咋，孙子把你梏住了，没办法脱身么。

总之，稽作为方言有两个意思：到，停留。

幸，作为渭南方言，也有两个意思：停、停留，到。

先说停、停留的意思。幸，在古代指脚镣手铐的意思。在奴隶社会，为防止奴隶逃跑，到晚上给奴隶脚手都戴上枷锁，并把脚手之枷锁连属，奴隶无法行动，只能静静停留在那里。因此，渭南方言引申幸为停留、停止的意思：你幸住，我给你说个事。我在北京我女家幸了半年多，野个才回来。

再说幸的第二个意思：到。古代，皇帝到什么地方就叫幸，《玉篇》说：“幸，天子所至也。”可见，幸字古代是皇帝“至”的专用词。然而，老百姓天不怕地不怕，敢把皇帝拉下马，你皇帝可以幸某地，我们为什么不能幸！因此渭南方言引申幸为到的意思：冬天冷，城里有暖气，明天你就幸渭南你女家，幸到明年二三月再回来。外天风大，你幸屋里稽，嫑跟娃幸外头。

幸，稽，作为方言指到、停留的意思，其实都是从它们的古义衍生出来的，渭南方言很好地传承了这种古义。

作者简介：吴清西  渭南临渭区人，乡村退休教师，对于渭南方言情有独钟，退休几十年来，醉心唯在渭南方言，痴心淘漉渭南方言词语于典籍之中，也发表些有关渭南方言的文字。

原文来源：作者供稿

原文作者：吴清西

整理编辑：华州文史荟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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