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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图】

2020年末,我将过去的老房子置换成了西安南郊某大公园旁边的“高端社区”。社区最大的亮点就是毗邻1600亩大公园。

买房后我经常去这个公园踩点。公园整体设计理念、植被选择、儿童游玩场地规划之类的,在整个西安,称得上“优质”。

公园设计分为南北两区,南区是中央大草坪,一望无际,私以为比日本奈良那个以草坪知名的神鹿公园感官还要好。北区是密林区,春夏秋冬,景色各不同。春有樱花梨花开遍山坡,夏有牡丹月季姹紫嫣红,秋有红枫银杏霜林尽染,冬有皑皑白雪压枝松林。

漫步在公园里,尤其人少的时候,我经常有种被“治愈”的感觉。这里的草坪和鲜花,特别是北区整片的红枫和银杏,会让人有种回归自然的感觉。因为公园面积大,所以这种回归自然的感觉并非一闪而过,你可以在其中漫步一两个小时而不觉厌倦。抬头往西北看,是高新核心区锦业路的超高层集群,城市与自然融合的这么恰如其分,让我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期待。

买房的时候,销售顾问跟我说,全世界的豪宅几乎都分布在公园旁边,比如美国的中央公园住区,德国的海德堡公园住区之类的,都是以都市公园为核心形成的居住区。在寸土寸金的大都市,大型公园的存在本来就是一种稀缺,能住在公园边,既有都市感,又接近大自然。

他的说法唤起了我内心深处那个“身在都市,心归自然”的居住理想。所以我虽然背负了不少房贷,但几乎没有特别犹豫,就迅速上车了。

23年9月初,我和家人一起搬进了新居。过起了向往已久的“公园生活”。

02

我公园生活的第一天,是被秦腔吵醒的。一个高音女声从清晨的公园草坪中央拔地而起,响亮且充满张力,一飞冲天后响彻云霄。二胡、鼓、电子琴等乐器伴奏紧凑跟进,不肯将独唱声单独抛下。演唱震撼开场后转为坚强有力的平淡叙事,后面是哀哀啼啼的低诉。无论是平淡叙事还是哀啼低诉,都隐隐透出陕西人性格中的刚毅有力。

我甚至能想象演唱者此时一定是前后脚丁字形站立,右手抬高,肘部弯曲,小臂向外打开,五指微张,仿佛手中有画卷,左手也微曲,却在身侧略微向后,像是在清退无关旁人。这种手势使得她本人胸部挺高,显得慷慨激昂。

作为一个陕西人,关于秦腔的信息突然一股脑涌进了我的脑海。我约莫想起这个选段叫做“三滴血”,甚至能想起几句唱词:“祖籍陕西韩城县,杏花村中有家园。姐弟姻缘生了变,堂上滴血蒙屈冤。”想到这些唱词的同时,我就已经哼了出来。我的外公,我的母亲,我出生的县城,我家乡的特色小吃水盆羊肉……这些信息排山倒海般袭来,让我的都市生活轰然坍塌。

秦腔演唱从8点开始,到11点半结束。在秦腔演唱的同时,也伴有其他杂音,但秦腔这边声音独大,所以占据鳌头。这半天时间,我完全陷入了对关中县城往事的回忆中不能自拔,作为一名自由职业者,工作成果接近于零。

我本以为这已是一天的高潮了,俗话说一日之际在于晨,晨过了,一日的重头也就过了。但我忘了其实还有一句俗话叫做好饭不怕晚。晚上约7点时分,好饭上了桌。

03

傍晚大约7点钟不到,随着一声“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潮起又潮落”的歌声响起,我明白高潮来了。如果说清晨的60后秦腔乐队还有些专业,对于音箱的使用还有些克制,那晚上这个推测是80后的男声独唱,就充满了刚进入中年时期人群的叛逆,这种叛逆是不想躺平的挣扎,是发自不再年轻内心的呼喊。这种呼喊穿破苍穹,将周围的花草树木、楼宇人群全部刺穿。

两个多小时的歌单全部是经典金曲,除了《潇洒走一回》、《忘情水》《爱如潮水》之类的经典老歌,还有军旅题材的《军中绿花》、粤语歌曲国语版的《光辉岁月》,历史题材的《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等。无论唱什么,曲调都是如泣如诉。同作为80后,我认为这些歌曲,单看歌词,充满了对人生的豁达随性,不知为什么这位歌者的演绎,总是让人想到鲁迅的《呐喊》。

后来,又有女声不甘其下,以“谁说女子不如男”的气势后来者居上。演唱了经典女歌《后来》、《宁夏》等。但这已不是演唱了,音箱高亢的尖刺声混合着生硬呼喊出来的歌声,回荡在半空,我感觉整个南郊都笼罩在这个声音之下,如果她唱出的是魔咒,那少说也有100万人将被黑魔法控制。

04

歌声尚未熄火,隔壁就传来打骂孩子的声音,原来这孩子不好好写作业,净听了公园的歌声了。已经九点半了,作业还没写完。父亲生气,责骂几句。

“为啥作业还没写完?”爸爸问。

“外面声音太吵了,我根本没法写作业”。这是个合理理由。

“他唱他的,你写你的,你把窗子关上不完了。”爸爸继续说。

“关着呢啊,还是有声音啊。”孩子有点不耐烦。

“别老找外部环境的问题,多想想自己有没有静下心来好好写作业。”经典的父母视角。

“明明就是外面声音吵的啊。”孩子继续辩驳。

“你这算啥?我小时候都没有自己的房间,每次写作业都是跟着你奶出摊的时候,那时候街上多少人,还走来走去的。我咋就能每天把作业写完呢?”爸爸搬出忆苦思甜的架势。

孩子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爸爸继续补充:“你赶紧的,别磨蹭了,赶紧写完睡觉去。就没有一天不让人操心。”

我不禁哑然失笑,我第一天的公园生活,早上演绎的,是回不去的家乡,傍晚上台的,是回不去的青春,最后登场的,竟然是回不去的童年。

05

社区业主们大概也是难以习惯这样的生活,除了抱怨,都纷纷在业主群里发声想办法。业主们想出来的解决方法总归有三类:

1、投诉。向公园管理处、区政府、市政府等公共管理部门投诉,期待对于噪声进行有效管理,从目前效果来看,公园到处倒是贴上一些提醒,规定了演唱的时间和音量,但实际基本无果。

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但实际上,没有监督,规矩就只能是一张废纸。

2、规劝。小区不乏“仁人志士”,自发前往规劝歌唱者们将音箱声音调小点。规劝时,歌者舞者基本置之不理,自尊心强的还顶你两句。有脸皮薄的,当面把音箱音量调小点,但这规劝者一走,歌者像是为了夺回脸面,立马给调回去。

3、反制。业主们在屡次投诉无果后冷静下来分析,造成这么大噪声的源头其实不是演唱,而是高音音箱,但凡是正常演奏、清唱、舞蹈,都不至于这么影响日常生活。所以,有业主提议购买反广场舞神器。我看了一下,这个神器的基本原理是隔空关掉音箱。现代科技如此发达,竟有这样的东西,叹为观止。而且看销售量,数字斐然。可见被噪声污染干扰了生活的城市居民,数量不少。我默默的在业主集资群里奉献了两块。

截至这篇文章写出,反广场舞神器尚未购买,因为随着西安的雨季的到来,噪音问题暂时得到了解决,广场舞神器购买事宜,就此搁置了。我站在阳台上落地窗前,透过滂沱大雨注视公园,公园报之以我久违的静谧和美丽。

作者 |  长安桂人 | 陕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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