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甘露，地出醴泉”。位于陕西省中部的礼泉县，北山南塬，四季分明，雨热同季，冷暖适中，自然环境十分优越，自古便是果业发展的理想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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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泉更是有名的“苹果之乡”，这些年礼泉苹果远销全国各地，以合适的价格，优良的品种赢得大家的一致认可和好评。早在上世纪30年代就有“礼泉苹果甲天下”的美誉，被称为“中国苹果第一大县”。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苹果大县”，却在最近五年的时间里，大大小小的村子纷纷选择“抛弃”苹果，大家一起种起了“阳光玫瑰”葡萄。其中，“朱家村”就是一个典型。

■ 图源 农民日报

为什么挖苹果，种“阳光玫瑰”？

“阳光玫瑰”其实是由日本果树试验场选育杂交而成的一个品种，在日本它叫晴王。引进我国种植后，因为有点阳光的色泽，以及玫瑰的淡淡香味，所以得名“阳光玫瑰”。阳光玫瑰葡萄表皮透薄而润泽，一颗颗圆润饱满，肉质细腻，浓郁香甜，鲜脆多汁。

当被问及为什么要挖掉种了几十年的苹果，一股脑栽了几十亩的阳光玫瑰葡萄时，朱家村一位年近60的农民朱永江说到：“我小的时候我们这个地方家家户户种的都是玉米和麦子，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都种起了水果，桃、梨、西瓜...可能也是因为气候土地的原因，大家种苹果最多，每个农户家里90%的作物都是苹果，这样一种就是二三十年。”

“不过最近十年以来，尤其是最近五年，苹果的价格一降再降，从最初的两块多一斤降到一块甚至几毛钱。农民辛苦一整年下来根本赚不了几个钱，再加上苹果树龄老，一亩地的产量也从八千多降到三四千。这时候突然听别人说“阳光 玫瑰”这两年很火热，利润高，就把家里的苹果树都挖了换成了阳光玫瑰葡萄。”

为什么是“阳光玫瑰”而不是别的葡萄品种？其实早在2014年，朱家村就有一两家农户种植阳光玫瑰葡萄，但当时的价格只有两三块钱一斤，还不如陕西有名的“户太八号”葡萄赚钱。同时阳光玫瑰葡萄吃起来属于纯甜的口感，而户太八号酸甜适中，农户们认为后者在当时更有市场，所以早期种植阳光玫瑰葡萄的人并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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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2017年，“阳光玫瑰”突然爆火，被誉为葡萄界中的爱马仕。农民们从新闻报道、从市场商贩以及朋友的口中得知，阳光玫瑰葡萄的价格竟高达七八十甚至上百元一斤，都觉得这是一条不错的致富之路。不过因为阳光玫瑰葡萄的一次性投资太大，风险较高，当时苹果还稍微有点利润，所以大部分农户还是选择继续“观望”，只有一小部分人迈开了冲向“阳光玫瑰”的步伐。

朱家村阳光玫瑰葡萄的大面积种植是从2019年开始的。在看到2017、2018年“试水”农户赚得的巨大收益时，人们纷纷动了心，都想着靠“阳光玫瑰”狠狠赚一把，于是开始大面积挖苹果树，栽“阳光玫瑰”苗。如今四年的时间过去了，朱家村种植阳光玫瑰葡萄的农民达200户以上，总面积超400亩。

“阳光玫瑰”种起来了，与之相关的其他生意也得到了迅猛的发展。比如露天下阳光玫瑰葡萄容易得腐烂病，所以就必须搭建避雨棚，以达到挡风避雨，有效降低病害发生的目的。村子里凡是种“阳光玫瑰”的农户，每家都或多或少地在避雨棚上进行投资，而这也带动了塑料薄膜和竹竿生意的火热。

竹竿一根20块左右，一亩地大约需要20多根，贩卖竹竿生意的商人可以达到一根一块钱的利润。需求多的时候，短短几天就可以赚几千块钱。但随着村子里阳光玫瑰葡萄数量的逐渐饱和，该生意的利润和收益也在缓慢下降。

除此之外，修剪葡萄的工人也成为一个非常火热的职业。在葡萄规模还小的时候，修剪工作都是依靠家里的劳动人口，放暑假的小孩、上了年纪的老人也齐上阵。而当“阳光规模”持续扩大时，为了抢夺最佳的修剪时间，确保果实品质，就必须请专业修剪“阳光玫瑰”的工人前来帮工。这些工人大多来自广西、湖南、湖北和云南，修剪一串葡萄的价格大概在一块二、一块三左右，一亩地大概需要花费3000-4000元。有农户调侃，“种葡萄”不如“修葡萄”赚钱快。

虽然阳光玫瑰葡萄的大面积种植促进了其他产业和生意的出现和发展，但近三年来阳光玫瑰价格持续走低，“贵族水果”走下神坛，如今市场批发价在每斤8-25元不等，客商来村子收购农户葡萄的价格甚至不超过10块钱。

这背后的主要原因就是种植面积的不断扩张，不光是礼泉县，陕西省以至全国各地都在生产阳光玫瑰葡萄。供应增加，基本实现全年不间断供应，整体价格也就下降了。据统计，2021年我国阳光玫瑰种植面积超过31万亩，与相关报道显示的2016年种植面积10万亩相比，五年间种植面积增幅了211.79%。在市场调节滞后性的影响下，农户们满怀期待的“阳光玫瑰”致富之路逐渐被泼了一盆盆冷水。挖掉的苹果树，一股脑新栽种的几十亩葡萄苗，未来的发展之路在哪里，农户们无奈迷茫却只有继续种着，毕竟相比其他葡萄品种来说，阳光玫瑰的价格还是相对比较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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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阳光玫瑰供应量上升，市场供需关系改变，价格变化是必然。不过，“价格变化”并非单纯指价格下降，而是市场分级。阳光玫瑰也分不同档次，在市场上的价格也有所差别，一些优质的精品阳光玫瑰每斤仍然能卖50元以上。但在阳光玫瑰种植面积扩大的同时，农户的种植技能却没有跟上，很多人缺乏专业的葡萄栽种技术培训。

专家介绍，“阳光玫瑰”适宜在肥沃的土壤栽培，生产优质果对土壤有机质要求高，土壤有机质含量最低须达到3%，最好达到8%，否则植株易出现缺素症，果实糖度不均，无香气或香味不正。所以阳光玫瑰在成长的过程中需肥量特大，需大肥大水栽培。同时阳光玫瑰抗病能力差，容易感染灰霉病，果实成熟期不一，果锈问题突出等问题也需要农民们具备超高的技术和经验来应对。

很多朱家村农户的技术一是从村里最早一批种植阳光玫瑰葡萄的人那学的，从日常与朋友的闲聊攀谈中交流种植心得；二是自己使用手机百度等搜索引擎寻找葡萄种植方法，或在抖音、快手等短视频平台的推荐页、关注的博主主页，通过浏览视频，学习育种技巧。

虽然这样的“学习方法”非常方便快捷，但是也存在不少问题。比如整体来看不够系统，非常零散，且具有“滞后性”，博主们“说法不一”，专业性不够强，很容易误导农户。且“线上”的学习对很多上了年纪的农民来说操作难度较大，可行性不高，他们更喜欢和需要线下“面对面，手对手”的专业人士的教学。

其实村子里这两年从4月到8月，基本能实现三四次专家下地指导。每次一听说有讲座，村民们都去听去看，并且很有收获。不过这些专家大多数都是镇上卖化肥的商户请来的，虽然对农户的种植技术有帮助，但其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售卖化肥，所以能说出来的有用的东西非常有限，效果远不如一些知名葡萄基地和高校或专家合作来的好。

种植阳光玫瑰5年的村民朱强说：“客商来村里收购，阳光玫瑰的甜度一般要求底糖达到15或16，上糖要达到18或19，葡萄每个颗粒至少12克以上，而村里只有20%-30%的农户能达到这些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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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家村中一小部分农户会自行组织团队，和农药、化肥等商家进行合作，每次打药冲肥的时候都有专业人士统一配比好，农民自己只需要按步骤实施就行，这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了果实的质量，也更省人力。

但是要想加入团队，农民一亩地至少多投资2000块。很多村民觉得投资大、风险高、利润小，所以还是倾向于依靠自己的个人经验来栽种阳光玫瑰。但因为缺乏系统培训，很多农民栽种出来的葡萄颗粒大小不一，甜度不达标，中低档的果实偏多，所以最后赚钱的还是那一小部分葡萄品质高的农户。

“阳光玫瑰”从3月中旬开始发芽，到8月初果实开始成熟，国庆节和中秋节完全上市。这个时候，阳光玫瑰的售卖成为农户的第一心头大事，一年的辛苦就在这两个月内见分晓。

目前朱家村阳光玫瑰葡萄最大的售卖渠道便是“客商大量统一收购”。这些客商大多来自外地，在每年的8月底，中秋节前夕前来收购，一次大概需要1-2万斤，约是4-5家农户阳光玫瑰的总量。村民朱强说：“因为这些采购商要的量很大，而且非常方便，不耗人力，从地里把葡萄剪下来就可以直接分拣装箱，价格也还不错，所以村子里80%的阳光玫瑰都是被客商收购的。”

这些客商带来分拣工人,在农户家里或田间地头从采摘出的一箱箱葡萄里,分拣出个大、品相好的葡萄,剪掉个别品相较差的颗粒,包装后放进葡萄箱内，再经过一一称重后,搬上货车。整个流程非常地快速方便，即使是村里阳光玫瑰总量最大的农户，也只需要两三天的时间就能统一装购完。

虽然这种售卖方式非常的方便快捷，但是葡萄的大部分利润都被采购商分割了。市场上一斤二十多的阳光玫瑰，客商最高只给农民出到10元一斤的价格，最后大部分都以8块左右一斤成交。所以很多农户为了多点利润，都会选择自己在微信朋友圈售卖或者找朋友代卖。

当被问及为什么不选择在淘宝、拼多多等平台自己开店铺进行电商售卖时，农户们纷纷表示电商难度系数太高，风险大，自己没有运营的经验，也找不到合适的合作伙伴，还是自己在朋友圈卖更靠谱点。

每年一到阳光玫瑰成熟的季节，家里大大小小的“微信人脉”都用上了。不管是上大学的孩子还是在公司上班的外甥女，都被要求定期发朋友圈“卖葡萄”。这样卖下来每斤的葡萄价格确实要比客商统一收购贵一些，但因为农民们的人脉较少，通过朋友圈也只能售卖非常少部分的阳光玫瑰。同时这种售卖方式，还会有一部分利润被快递分割，一箱10斤的葡萄发往外地大概需要8-9块钱运费。

同时因为葡萄皮薄易破，长途运输的过程中容易掉颗粒和损坏，乡镇上的菜鸟驿站都不是很乐意发葡萄快递甚至直接拒绝。而葡萄快递在运输的过程中还存在“被偷”的风险，一箱4串的葡萄等送到客户手中有可能就只剩下2串。而这中间的损失快递站只给赔付几块钱，大部分的损失还是得农户自己承担。

除了客商收购和朋友圈售卖，部分有人脉的农户还会通过朋友介绍，和企业进行合作，在国庆节和中秋节前夕给企业提供礼盒装的阳光玫瑰，这成为三种售卖方式中农户利润最大的一个。农户们一般也会选择将三种方式综合起来，前期先在朋友圈售卖，节假日就紧抓时机不错过任何一个合作的机会，最后剩下的阳光玫瑰卖给统一收购的客商，这样能够保证最大程度的利润。

虽然近两年阳光玫瑰葡萄遭遇了价格“大跳水”，但是在众多的葡萄品种中，阳光玫瑰的效益依然较高。即使批发价只有5元一斤，阳光玫瑰对于小规模农户依然有足够的吸引力。当每亩地达到5000斤产量时，售价就可以达到2.5万元，去除投入的成本，大体可以保证每亩1万元以上的净利润。所以即使价格步入下行通道，朱家村阳光玫瑰葡萄的扩种也仍在进行之中。今年年初，朱强已经将家里最后5亩地的苹果挖除，全部改种阳光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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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谈到未来朱家村阳光玫瑰的发展困境和自己目前种植遇到的难题时，朱强说：“我们现在就是很缺政策的支持和引导，有时候看到一些贫困县或者葡萄基地和高校、专家合作就很羡慕。现在虽然自己有意识知道要培育优质果，但技术上就是不达标，村里很多农户都这样，大家都很需要系统的专业指导。如果村里能和一些企业或者客商合作，帮助大家拓宽稳定的销售渠道，那就更好了。”

事实上这也是千千万万个种植阳光玫瑰的普通村子所面临的问题，“技术”和“渠道”每每成为制约当地阳光玫瑰发展的主要因素。如果未来当地政府和村委会能在这些方面为村民提供更惠民的政策，或许阳光玫瑰的局面会大不一样。

另一方面，目前我国阳光玫瑰市场的分级明显，近年来出货价较高的园区仍然可以维持高价，原因是这些园区已经形成了自有品牌，价格很少受市场整体行情的影响。而如今广大种植户如朱家村的村民们，生产的只是一般的商品果，只能由客商收购，所以价格也就随行就市。要想在未来的发展中获得一席之地，保持长久高额的利润，打造当地特色品牌的意识不能少。

在阳光玫瑰市场下行的大趋势下，只有坚持品质才有希望和出路。我们期待阳光玫瑰未来的发展之路，也希望“挖掉苹果种阳光玫瑰”的农户能够真正走上一条发家致富的道路。

作者 | 清欢 | 陕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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